林雪意算是有些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她朝深月使了个眼色道:“先吃饭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这顿饭吃得极安静。林雪意在想案子的事,深月和墨云也似乎各有心事,三人皆是一言未发。
等吃完了饭,林雪意心中也已经打定主意,对墨云道:“墨云,要辛苦你去城中寻个赁屋,租一处宅院来。若是顺利,我们明日就搬过去。”
墨云领命退下,深月却大惑不解,问道:“姑娘,眼下晏世子昏迷未醒,明日就走,是不是过于仓促了?”
林雪意摇了摇头,道:“此案并不简单,恐怕不是一两日就能告破的,我们要早做准备。再者,一直叨扰二殿下也并不妥当。”
见林雪意主意已决,深月便没再多问,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收拾起碗筷来。
林雪意沐浴过后便坐在屋中的书案后写写画画,逐条列出了近日发生的几件事情。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徐州地界,现下停船的水域叫做清淮江,距离琅琊渡不远,大约只有不到半日的船程。
失踪的芷柔是蒙潭村人,蒙潭村靠江,处于此处下游还未及琅琊渡的位置。
死亡的阿琴来自蒙湖村,蒙湖村虽然离江远些,却有一条大河与蒙潭村相通。
距离这两个村子最近的县城便是琅琊渡所在的尹阳县,芷柔和阿琴都是去了尹阳县后才失踪的。
尹阳地界看上去并不太平,不但县内有人口失踪,江上还有水贼出没。
她还在泤水县的时候就听衣庄掌柜说过水贼的事,可见水贼肯定在尹阳县闹出过不小动静。如今他们竟然已经胆大到敢劫杀官船,官府却没有进行整治,实在匪夷所思。
晚间她让墨云去租宅子,而不是直接找时间去衙门拜会,就是想要在民间走访几日,好探探虚实。
还有他们碰上的怪物也并不寻常,白天去张氏家中时,她曾探过张氏的口风,发现此处的民众并不知道“水鬼”的事。可是昨夜的水贼却对它们闻风丧胆,可见他们跟那些怪物早已打过照面……
这些事情之间隐隐存在着某种关联,但是她眼前却像是有一层迷雾遮罩,一直之间看不真切。
林雪意思索良久,提笔缓缓在纸上写下一个“水”字。
它们其间如何联系她还不得而知,但是它们似乎都和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被当做阿琴下葬的尸体是在河里找到的,伪装成芷柔的阿琴尸体又是在江边发现的。
残害二人的凶犯与迷魂胭脂有关,而她因为迷魂胭脂从泤水县开始追查的女子血液就是走水路运送至此处的琅琊渡。
水贼在琅琊渡附近的水域横行,江中又突然出现了“水鬼”。
看着纸上林林总总的线索,林雪意又想起了此处的知县尹世仁。
尹阳县地处水路要塞,如此案件频发,他却还能稳居知县之位,莫非真如张氏所说,是朝中有人,因此尸位素餐,有恃无恐?
想到此处,林雪意不由眉头微蹙。
论朝臣关系,她知道得确实不及晏返多。若能问问他,会清楚许多。
但是晏返眼下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姑娘,夜已深了,您快些休息吧。”深月早已理好床铺,在床边等着等着差点睡着,揉着惺忪的眼睛过来道。
“你先睡吧。”林雪意起身望了一眼窗外明亮月色,道,“我去看看晏返。”
“不不。”深月立刻就精神了,跟上去道,“我跟您一起去。”
屋外有风,不便带烛火,林雪意便只借着月光,带着深月按着白天的路线去晏返所在的房间。
屋中并未点灯火,显然晏返昏睡还是未醒。
林雪意轻轻推开了门,让深月在门口看着,自己悄声进了屋。
月光透过窗纸,映得屋内幽微发亮,因此行路并不困难。林雪意很快就走到了榻前,却觉出些不对劲来。
只见榻上的晏返虽然还是睡着,但却极不安稳。
月光映照下,他的双眉紧缩,额上一层细汗隐约可见,身体似乎极力在克制什么,显得紧绷僵硬。
他伤在背上,因此原本是侧躺着的,但是此时已经仰面朝天,身子下的床褥呈现一片暗色,不知是血还是汗。
“晏返?你怎么了?”林雪意猜测他是做恶梦了,轻声叫了一句,但他却并未醒过来,脸上神情愈发纠葛,唇缝间吐出些含糊不清的字句来。
“晏返?晏返?你醒醒。”林雪意微皱着眉头在榻上坐下,倾身过去拍了拍他,却冷不防被他大手一揽,按进了怀里。
梅花的冷香拥了林雪意满怀。
她的脸跟他挨得极近,因此可以看到他仍是双目紧闭,并未转醒,可是他的力气又大得惊人,她被箍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也因为挨得近,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说的是什么——
“走……林雪意……危险……”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和她有关的梦魇,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叫着她的名字。
或许,他也和她一样陷在那个四周被火势和怪物包围的噩梦里,她已经发现自己得救,他却无法醒过来。
“姑娘,怎么了?”外头的深月应该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走进来几步问道。
林雪意像是得救一般,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深月,快……点灯。”
“哦,好、好!”深月显然是听出了林雪意话音中的慌乱,忙按她的吩咐在屋中桌上寻到了一盏灯,利索地将灯点亮。
屋子顷刻间被灯光照亮,林雪意眯了眯眼睛适应了突来的亮光,映入眼帘的面容苍白得令人心惊。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颤动着的眼睫,小心道:“晏返,我在这里,我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