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夜行船之处,附近的岸上就有指挥营,奉命保护船客上岸的水手又都是好手,只要求援及时,水贼就会知难而退,又是谁在从中作梗,延误了救援的时机?
藏匿在背后的人已经将手伸到了这里,他想要林雪意的命!
想到这里,晏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眸色更加晦暗。
一颗头被卡在冷冰冰的地面跟硬邦邦的鞋底之间,付世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珠疯狂在眼眶中打转。
听这晏世子的意思,他竟好像已经知道那场船难与他有关!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明远侯虽已致仕多年,但明远侯府却因他早年的手腕,在朝中一直声威不减。所以即便眼前这位素有纨绔之名,被人暗中耻笑虎父出犬子,却也从来无人敢在明面上与他为难。
他与侯府并无宿怨,本来也犯不着冒着与之结仇的风险去设计那场船难。可是那位找上他的贵人,来头实在太大,许诺又那么诱人……
想到这里,盘踞付世仁心头的迷瞪和懊悔渐渐退却了,他的头脑开始破罐子破摔般冷静下来。
那位贵人已然是找上了他,若他退缩回避,亦不会有好下场。
富贵险中求,只要挺过眼前这个节骨眼,再向贵人通风报信,就一定会有转机。一旦事成,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于是,他硬着头皮推脱道:“下官委实冤枉!世子在尹阳地界遇险,下官确实难辞其咎,但世子遇险之事,绝非下官授意。世子若无证据便横加指责,岂不是血口喷人!”
不料对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冷笑了一声,道:“谁告诉你,本世子做事是靠证据的?”
漫不经心的语声落下的瞬间,浓重的压迫感骤然袭来。
付世仁目光猛然一抽,嘴里便没了声。
眼下正值寒冬腊月,夜晚的院落寒意逼人,可他却汗流浃背。
若真是那位女御史站在自己跟前,即便是怀疑他也要讲证据,那他尚有跟她周旋的余地。
可这纨绔做事根本不循常理,他想要弄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晏返漠然地踩了踩脚下的猪头,语声冷然:“我家夫人今晚在尹阳城中失踪,本世子给你一天时间,届时她若有损分毫,你这颗狗头不要也罢。”
说完他嫌恶地抬起脚,作势要走。
“世子且慢!”付世仁的酒醒了个彻底,他撑起沉重的身体,替自己分辩道,“尊夫人乃朝廷委派的御史,下官就算是狗胆包天,也不敢对御史大人下手啊!”
“是不是你做的,本世子不关心。人是在你的地界上不见的,你交不出,就提头来见。”
随风灌入耳朵的话语冰冷彻骨,付世仁当即怔住,脑子再也转不动。
随着那道冷峭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像一条蠕虫一般在地上瑟瑟发抖,起不了身。
“大人!您如何了?”方才一直畏缩不前的师爷哆哆嗦嗦地将付世仁扶起来,他两排牙齿没剩几颗,讲话漏着风。
付世仁惊怒交加,将火发在了师爷的身上,他猛推了师爷一把,怒道:“不是说黑水帮会处理掉他们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爷也是心有余悸,望着黑暗中那道不存在的身影,疑惑道:“我确实是得到消息,他们的官船被烧,御史落水了啊。那一带水势凶险,若无救援,必然葬身鱼腹。九死一生的事,怎么他们还能生还……”
“现在还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吗?”付世仁脸色铁青,气急败坏,“那混账把御史失踪的事算在了我头上!怎么办!我拿你的头给他行吗!”
师爷眼珠转了数圈,左右看了看,凑到付世仁耳边:“大人,不如这样,我们先派出人去搜查……”
晏返从县衙院落中步出的时候,耳后正好刮过一点风丝。
他脚步一顿,就听得身后阴影处传来一个声音:“首尊,我们已遍寻尹阳县城,没有发现林御史的踪迹。”
晏返眸光一黯,心中冒出的微小希冀轻轻散去,他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了声“知道了”。
“乾一他们四人已出城去寻,我等留在城中详查。”
“好。盯紧付世仁这边的动向。”
“是。”随着话音落下,黑暗处的梢头陡然一轻,前来禀告的暗探已经消匿无影。
反倒是前方灯火阑珊处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被他派往商会调查的墨云。
“世子,属下查到玉仪坊的掌柜叫孟长宇。”墨云迎上来便道,“他于三年前来此,在尹阳无亲无故,为人孤僻,从不交友,也没有其他住所。
“属下还查到,少夫人所查的案子,失踪的芷柔和被害的阿琴,确实都去过玉仪坊。”
晏返点了点头,道:“再去查查孟长宇近期都接触过什么人,有无常去的场所。”
墨云领命离去,晏返一双星眸立时又冷了下来。
付世仁确实对林雪意有加害之心,但是今晚林雪意的失踪不是他做的。但他有一种直觉,在他们进入徐州地界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事情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敌手企图在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将自己隐藏起来,那他便先搅乱这池水,让对方自乱阵脚。
可尽管他理智尚在,名为焦灼的情绪却早已不知不觉地盘踞心头。
“林雪意,”那道纤细却倔强的身影浮现脑海,低低语声不觉滑出唇畔,“别死啊。”
·
哒,哒,哒……
石板下的台阶上渐次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徐不疾,宛如丧钟。
孟长宇在石室下方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重新回到了石室中来。
先前咆哮的野兽似乎是饱餐了一顿,此时已经偃旗息鼓。
孟长宇再次来到了林雪意的跟前,轻声细语,笑容扭曲。
“小美人,你的死期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