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豹登时愣住。
他确实是有意要把这薛娘子的御史爹引过来不假,但是流石山这道屏障坚不可摧,其上更有不下百人,区区一个别处来的御史,就算手下有再多的好手,应该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可是就在刚才,流石山上他们设置营垒的地方竟然起火,更有水贼从上头逃下来说官兵已经攻上流石山,请求水寨派人支援。
这情况实在蹊跷。
“沙豹,你这叛徒!”
沙豹还没想明白,一旁的水贼队长就大喝一声,操起大刀向他砍来。
他连忙挥刀挡住,怒道:“你在说什么?谁是叛徒!”
“呵,你这姘头可什么都说了。”水贼队长咬牙恨恨道,“你出卖水寨,谋害大当家!你忘了吗?你自己都是大当家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沙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薛娘子同他说的那话其实是说给沙虎的人听的,为的就是要让他们以为他跟她爹里应外合。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使反间计!
他猛力别开对方的刀,大吼一声:“这女人胡说八道,你们被她骗了!”
四周骤然安静,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向林雪意投来,有的戒备,有的狠厉,她却视若无睹,仿佛胜券在握。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猛禽扑翅之声。
那只去传信的鹰隼收拢翅膀停在水贼队长的臂上,爪子上捆着一根带血的布条。
两方人马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布条上,林雪意便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啊!你果然派人埋伏,杀害我们的人!”水贼队长看罢将布条狠狠往地上一掷,高声道,“弟兄们,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沙豹早有准备,即刻率人抵挡,但他心中却惊涛骇浪。
听对方的意思,是薛娘子告诉他们,他编造了一个地点骗沙虎的人前去营救,又提现在半道上设伏截杀他们。
他确实是那样做的,可是他从未向她透露过半句,就连二柱子也不知道他全部的计划,为什么那个女人会知道?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刀光剑影间,沙豹惊怒交加地寻找那个底细不明的女人,但是那刺目又撩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混乱中……
·
寒风如烟丝不停从身侧溜过,林雪意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眩晕感在脑袋周围盘旋不去,她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步履蹒跚地穿行在水寨中。
好在水寨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也知晓了离开此处的路线,险险躲过几下无眼乱刀后,她终于逃出了水寨。
她没有向外潭的方向逃,反而是往水寨后头的山上跑。
既然流石山遇袭,那么别处的水贼肯定会赶往那个方向营救,相较之下,别处的防守变得薄弱,闯出去的胜算更大。
她一边穿行于山石草木间,一边将手上颈上沉甸甸的首饰取下来丢掉,但这一身红衣终究过于惹眼,引来了一队水贼的追击。
听着后头越来越近的追赶和喊杀之声,林雪意不由心弦绷直。她仓皇地转头朝身后看去一眼,就见那伙水贼已经追到了几步开外。
眼看闪着寒光的刀锋就要向她劈落,树影间突然闪过一道疾风,那群水贼顿时像是受到迎面而来的无形重击般,七零八落地从崎岖的山道上栽倒下去,无一幸免。
林雪意错愕了一瞬,似有所觉般蓦然转身,视线在触及前方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骤然凝住。
朗目疏眉的男子身形挺拔,此时却有些狼狈。他一身玄色劲装上遍布深浅痕迹,胸膛的破口处还在往外渗血,俊美的下颌线上赫然横亘几道血痕。
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痕衬得他整个人都冷峭疏离起来,就连他遥遥望过来的目光,都仿佛只是她眩晕之下的幻觉。
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吗?
林雪意只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茫然、惊惧、紧张,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不甘,它们在她心中翻搅升腾,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晏返!”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迈开步子向那道身影跑过去。
前方的人也正朝这边大步过来,眼看对方已经近在咫尺,她堪堪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幻觉!
——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剧烈鼓动,一时之间竟有些忐忑。
林雪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却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按进了怀中,微沉嗓音在她耳畔轻缓覆落——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