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从善如流地退至一旁,一边瞄着晏返验尸,一边听方玉宣和小伍说牢中近况。
付世仁是个尸位素餐之辈,惯会偷奸耍滑,一直花银钱在上头打点,平时便心安理得地关起门来拒不审案。遇上百姓伸冤,多是当成闹事的打一顿就轰出去,所以这牢房也已空置了许久。因此两桩案子发生时,牢中竟无一个目击证人,可真是讽刺。
她眼尾的余光瞥见晏返手中动作一顿,料想是有了新的发现,果然就见他招呼衙役将付世仁的尸体挪开。
“怎么了?”林雪意问。
晏返指了指付世仁身下的地面,脸色不太好看:“地上有字。”
林雪意和方玉宣闻言都朝晏返所指之处看去,两人面色皆是一沉——只见原本付世仁后腰处的地面上,赫然用血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昱”字
“怎么是……”小伍话没说完,就被三个人同时投来的视线制止,讪讪地住了嘴。
方玉宣从墙角处拿了一些稻草把那个已经发黑的血字盖住,这才命衙役收敛付世仁的尸体。
“此事非同小可。”方玉宣一脸肃容。
林雪意明白他的意思。
别说是她,就是路上任何一个平头百姓,可能也知道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当今李贵妃原是李嫔,她能突然得晋帝恩宠,除了驻颜有术之外,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她所生的三皇子,在一年前立下了救驾之功。
当时晋帝出宫祭祀却遭刺客埋伏,随行的太子和士兵被调虎离山,是三皇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为晋帝以身挡剑。幸好军士们识破了奸计折返,刺客伏诛,三皇子救治及时才保住了性命。
三皇子原名萧落璇,晋帝感念他忠孝之心,为他赐名,改萧昱璇,并特许三皇子用“昱”字,普天之下,皆须避讳,以示对他的嘉奖和器重。
而三皇子的生母李嫔也因此母凭子贵,坐上了贵妃之位。
因此看到付世仁身下的这个“昱”字,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三皇子。
林雪意原本也觉得蹊跷。如付世仁这般欺软怕硬之辈,就算他担心自己的倒行逆施被她查出来,想要先下手为强,也应该先掂量掂量她背后的明远侯府才对。但付世仁却直接指使黑水帮刺杀她,这举动实在是不计后果。
她甚至也设想过,是另外有人授意付世仁这么做的,比如说那一直隐匿在暗处,想要阻止她追查迷魂胭脂的人,但她却没想到线索会指向三皇子。
“论手段,他们倒是如出一辙。”晏返冷声道。
林雪意的思绪被晏返拉了回来,心知他口中说的如出一辙,是指她离京去往青州时,李贵妃曾指使范通派士兵扮做杀手去截杀她一事。
想到此处,她心中又生出一点疑惑来。
她被李贵妃记恨是因为李铎被查的事,如果付世仁真的是受三皇子指使,难道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可是她从御史台得知,李铎下狱受审后虽被罢黜,却并无性命之忧,若三皇子真是因李铎的事而针对她,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方玉宣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道:“这血字,也不一定是付世仁写的。”
林雪意和晏返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都点了点头。
小伍却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怎么……怎么又不是了呢?”
方玉宣解释道:“既然付世仁是被人所杀,那地上的字自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或许是为了转移视线,也或许是为了嫁祸他人。”
“可是付世仁已经死了,这岂不就是死无对证?”小伍问。
林雪意早已扫视过牢房,这里并未留下什么关键证物,无法用回溯之力窥得一二。
她思忖片刻,转身看向原本关着孟长宇的牢房,眸光渐渐地深了:“如果能找到孟长宇,那么他应该算是一个证人。”
“您是说,付世仁死的时候,孟长宇还没被人劫走?”小伍惊奇道,“这又是从何得知的?”
林雪意下意识看了晏返一眼,见他点头,便长话短说道:“这与我在查的案子有关。孟长宇的牢房里并无打斗痕迹,可见带走他的是他信任的人,也可以说是他的同伙。
“这群人行事隐秘,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若当时付世仁还活着,他们也不会留活口。而付世仁是一刀毙命,没有其他伤痕,可见那时他已经死了。”
方玉宣赞同林雪意所说,但是眉眼间却流露出难色,道:“我虽已派人搜寻,但眼下却全无消息。孟长宇长相丑陋,又废了一只手臂跟一条腿,按理说应该十分惹眼才对,却不知为何他就跟突然蒸发一样,竟没人看到过他。”
林雪意想了想,去孟长宇的牢房外捡起丢在地上的那串牢房钥匙,凝神回溯起来。
她的视野陡然一花,许多陌生的场景便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幕幕变换起来。
飞快闪过的场景在一只纤细素手触碰狱卒腰上的牢房钥匙的那一刻,骤然停下。
画面中的狱卒已经昏迷,那只顺下钥匙的手提着钥匙晃了晃,而后那手的主人脚步款款地走向牢房。
林雪意心念一动,画面上移,一张容貌明艳的脸庞便映入她的眼帘,让她瞳孔骤缩——
出现在她视线中的竟是芷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