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裴大人这是想让本宫同你论心不论迹?”
裴清颔首道:“微臣知殿下定然不信,所以臣另有一事要告知殿下。殿下听罢,或许能信微臣。”
“何事?”
“今日不光是萧统领与萧小将军上了路,萧老将军亦启程归返原籍。此路虽走官道,但途中经悬崖峭壁,若逢山匪劫道,不知萧老将军安危如何。”
永嘉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说......”
“殿下知道臣与萧家并无恩怨,也能推得臣弹劾萧家是有人授意,至于此人是谁,臣无法说明。而今此人想要萧老将军一死,臣可保住老将军的命。不知如此,殿下愿不愿意信臣?”
永嘉缓了震色,并不为所动:“你既说不出幕后之人,本宫如何得知,会不会是你裴大人自己搭台唱戏呢?”
裴清和颜悦色,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山匪,实是兵将。微臣如今虽颇得重用,但仍只是礼部侍郎,手中无兵、更无调兵之权。殿下若不信,事发之时自可派人查探,一查便知。”
他停了停,再道,“殿下如今不信臣,无妨,日后会信的。”
永嘉默了默。她觉得裴清有一点特质,那就是极为自信。但眼下她拿捏不定这些话是真是假,因为有萧承远的话在先。
“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就是微臣的私心。”
永嘉差点儿将茶水洒了,她怕他又厚着脸皮再说什么婚事。
未曾想裴清却道:“这私心,便是加官晋爵。”
永嘉怔了一会儿,最后发自真心地轻笑一声。
“裴大人倒是实诚。”
“殿下明白,萧家终有一日会遭弹劾。臣既能借此事升任礼部侍郎,又能保下萧府百余口人的命,何乐而不为?臣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
永嘉没说话,只是凝目望着他。
一个奸诈狡猾的权臣奸臣,倒了她的夫家,和她说想娶她。绕来绕去,最后和她说他是个好人。
她看不明白。
但是望着她的这双眸子,实在清澈明晰、了无杂质。
很像祁隐。
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远了,敛了眸,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很清苦。
“本宫知道了。”她说,“既有萧老将军之事,本宫便等着裴大人的消息。”
她起身走了,裴清恭谨道:“微臣恭送殿下。”
这夜里,永嘉望着那盒江月楼里装来的梅花糕愣着神。
她人走了,裴清没拦,却在她上马车的时候让阿泉送了一食盒的糕点过来,满满当当的,月若差点儿没拎住。侍女对公主与裴大人的相见满腹疑问,最终化成一句:“裴大人他......还挺大方呢!”
永嘉拿起一块梅花糕,在灯烛下看着。梅花的形状,花瓣分明。
第一次在奉天殿见到裴清,她将他记得深,是因为他与祁隐像。起先她以为自己是思念祁隐太过,见到了一个与他有些微相似的人,便收不住心绪。
但如今再见了裴清两次,她仍然觉得他很像。不只是面容,更有神韵。
所以,她本应该恨他恨得要将他碎尸万段,但是他笑着对她说话时,她对他恨不太起来。
既恨不起来,萧承远的话便一遍遍地响起在耳边。或许裴清是个好人,但,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呢?
她叹了一口气,梅花糕递到唇边。贝齿轻启,清甜绵密的糕点化在舌尖,却如茶一样苦韵绵长。
三日后传来了消息,印证了裴清所言非虚。
萧老将军的车马遭了劫匪,家仆被杀了大半,随身仅有的家当尽数被抢了去。好在一队官兵路过,解救了老将军,并一路护送萧老将军归了乡。隆顺帝听闻此事,特又拨一批人护送,还赐了些盘缠细软。
陆平来长明宫递话时,永嘉正整弄着一只瑞兽香炉。听罢这些话,她捏着的莲花勺子一抖,落了一抔香灰下来。
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裴清言而有信,萧伯父保住了一条命;忧裴清此人太有计谋城府。于是她问陆平,此事到底是萧伯父倒霉遭了灾,还是事出有因。
陆平意味深长道:“无论如何说,都有解释的理不是?”
永嘉很纠结。
月若这几日见着公主对裴大人的态度好像缓和了些,也不再日日拿着裴大人的卷宗做苦大仇深状。在定年节的赏赐时,小侍女期期艾艾地问道:“殿下,裴府要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