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追怿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雨丝如织,仿佛每一根雨丝都蒙上灰,轻轻划过车窗。
自己的事吗。那他现在做的算不算自己的事?
细数一个人好像真的很难只为自己活着,有的人为了父母和子女,有的为了金钱和地位,更有甚者为了真理和自由。
亲人与自己有不可割裂的羁绊,金钱和地位比起享受往往做给别人看的更多,至于真理…他程追怿暂时还没有这个觉悟。
其实到底怎么才算为了自己,自己又想要什么,他还不知道。
大部分人从出生就开始被各种定义,身边的人规划他们的喜好和价值观。有些父母跟他们说要尊师重道,可有些却告诉孩子什么才是富贵贫贱。
形形色色的人被时代的浪潮一股脑全推向这个社会,其中不乏无所适从只能回头看着退去潮水的人。
至少现在有目标,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程追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
平平凡凡的活着...
程追怿蹙着眉,眯了眯眼,漆黑的眸子中流转着零零星星的暗光,他突然不理解起记忆中的那个温婉的女人。
当时江琛冒险来找他,决心带他走。他站在微弱月光笼罩的花园里最后一次看向走廊尽头房间的窗子,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
他看到身着白衣的温晓盈虚弱的支起身子站在窗前,含泪笑着,从口型中他隐约只看到了“快走”。
出走的恐慌与母亲的古怪举动着实吓着他了,直到被江琛拉走都没反应过来。
那这个世界呢,这个世界里他似乎没有遭到那种对待,温晓盈的死是他意外的,但远不足以让他产生多大的波澜。
“小程先生。”TIME又冷不丁的出现。
“或许您想看看原主的一些回忆。”
在TIME给的片段中,温晓盈的形象永远是优雅温婉、从容不迫的女主人。
可她从未真正的像一个母亲。
小时候程追怿跟自家狗狗玩耍摔了一跤混了一身泥,管家要领他去换衣服时他还挣脱开跑去找母亲。
可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坐在花园陪程青原喝下午茶的温晓盈只是离远对他笑了笑,问他有没有受伤。
程追怿看到当时“自己”一个劲地想要跑到父母面前去给他们展示自己跟狗狗一起挖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却被温晓盈派过来的佣人拉去洗澡。
小时候没看到的那份疏离在回忆中越发刺眼。
他以为是自己太脏了,毕竟他也不想弄脏母亲纤尘不染的衣裙。
她总是对他笑,但她对他的温柔太遥远了。
也许是原主对那段童年发自内心的抵触,回忆非常模糊,还卡得断断续续的。
“抱歉,我只能修复成这样。”TIME向他道歉。
程追怿自己都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没死透,为了找原因来到这个时空,也为了重新见到江琛,就这样。
如果后面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理应就是这样。
事业有成的父亲,谦和温柔的母亲,“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是幸福的,跟世界上其他父母膝下的孩子一样长大。
“他”原本拥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庭,任谁也不能接受昔日温柔善良的母亲变成一个只会自言自语的疯子,本就严厉的父亲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随着“他”渐渐长大,母亲变得阴晴不定,时而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上一整天。
“他”听到母亲不断的在房子里走动发出的声响,母亲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不一样,又不一样了"逐渐令他觉得聒噪。
“他”看到不停吵架的父母,厉声的父亲,发疯的母亲,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有一个冬夜,“他”通过母亲房门的缝隙看到了一个大“他”约莫三四岁的少年坐在母亲身边,低头轻轻低述着什么。
母亲的表情异常的平静,许是那晚灯光太暗,又或者门口的孩子实在年少,“他”没有看到母亲眼底的悲凉与无奈。
“他”只看到母亲在笑。
“他”只朦胧地听到少年说"我是他的哥哥"
程追怿看着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昏黄灯光下一脸郑重的少年。
是江琛。
回忆还在继续,凉凉的地板趁着夜用寒气挠着“他”的脚心,往日“他”一定直接跑进去坐在暖灯跟前,但自从母亲出了事,父亲就警告“他”不许再接近母亲。
“他”就只能眼巴巴的远远看着,不敢发出声音。
那时的小程追怿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第二天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
温晓盈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在昏迷中离世了。
小程追怿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从他们零零碎碎的话语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没有人停下来安慰“他”,几乎没人在意这个孩子。
渐渐的对未知的失措变为了寻求不到帮助的愤怒,可愤怒却换来更多怜悯的目光。
所以“他”恨可怜“他”的每一个人。
“他”想把昨晚看到的说出来,可没人愿意搭理。
毕竟这栋房子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真的为了他母亲的死而感到难过。
找不到程青原,总的来说那之后整整一个月程追怿都没见到他。
母亲的葬礼上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每个人都低首哀悼。
每个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放在墓前的程家小少爷身上。八岁的小少爷一身笔直的黑色西装,领带整齐,神色平静,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也格外庄重。
身旁的温晓寒眼眶通红,但眼底却没有什么太大波澜。她知道从今往后抚养小程追怿的义务约同于落在了她的身上,在这种时刻她深知比起对姐姐的留恋与悲伤,更重要的是稳定与面对生死的勇气。
"程夫人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各大场面了,没想到这居然.…"
"我听说她被软禁在大宅好些年了,大概是程总在外头有了新欢,怕她又惹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