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韵从办公室领回一叠纸,上面印有学生的准考证号和座位条。他抄好了自己的,犹豫了下,连带着抄了卫灼的。
按理说他没必要干这件事,卫灼是转校生,成绩肯定是清零从头开始,必然全科去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每间教室门口也会贴着考生名单,不需要陆清韵多费心。
陆清韵想了想,他是班长,受班主任嘱托,有照顾新同学,让新同学感受到新班级友善氛围的义务。情理上,两家交好,两位兄长是好友,那么他们的关系也应该亲近一些。
“陆哥你好偏心!你怎么不搬帮我抄,真想换同桌了是吧。”
江彦在一边看半天了,撇着嘴,捂住胸口戏精上身:“你难道忘了,以前叫人家小彦彦的时候了!”
“你好恶心啊。”陆清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名单那叠A4纸甩到江彦眼前,冷冷道:“我们玩完了,五百万,拿着钱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江彦翘着兰花指擦拭不存在的泪,语气哀怨婉转,马上要唱出来了一般:“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负心汉~”
演得声音大,引来前后一阵哄笑。
陆清韵不和他闹了,太丢脸。把纸条折好,递给后排同学,请她帮忙依次传下去。
过了一会儿。
叶茵拍拍他的肩,将一张便利贴交过他。
陆清韵打开一看,四个字,“麻烦你了”。
字迹流畅如行云流水,笔触锋利,在便利贴卡通猫咪图案衬照下,显得格格不入。
陆清韵笑了下,卫灼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便利贴。他刚写完几页化学题集,准备换一科复习,陆清韵趁手将便利贴折成小条卡进内页,充当书签。
布置考场不需要太多人,留下一组学生就够了,其余学生可以提前放学了。
每到这时,陆清韵不由地感慨当个普通学生多好。
身为班长,俗称高级牛马。不管轮到哪组学生都需要留下来坐镇,既然留下来了就不可能光看着不动手,肯定是要上手帮忙的。
陆清韵拿着拖把站在教室门口,好似门神,走廊上学生没走净,不宜拖地,不然沾了水的地面会印上黢黑的鞋印。
江彦一个滑铲滑出门口,自以为很潇洒地朝他挥手告别。
“清韵,我和傅煜去练球了。”宁黎双手抓着肩背,乖乖巧巧的,“明天见。”
“明天见。”陆清韵说。
宁黎和傅煜往楼梯口下去,没走几步,傅煜突然转过身,背着走,锁定目标,抬起手比了个中指。
陆清韵气笑了。
要不要这么记仇。
陆清韵这样做是正确的,有道理的,傅煜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气的。
所以傅煜遭天谴了,脚下一个没留神,往后退时撞上拐角边的石柱上。极其清脆的一声,是个好头。
陆清韵被逗乐了,笑骂了句“傅狗活该。”
宁黎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揉傅煜的后脑勺,嘴巴张张合合应该是安慰的话语,关心则乱,手劲没控制好,力度有点重,傅煜龇牙强忍,痛但爽。
陆清韵看得起劲,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眸轻仰,是卫灼。
“你还没走啊。”陆清韵说。
卫灼道:“我以为你会来说再见,你每天都来,像做任务。”
NPC打卡,能不像嘛。
“今天特殊嘛,要布置考场。”陆清韵唉了声:“我也想早点放学,校门口有家卖烤红薯的小摊,十点就撤了。”
卫灼问:“夏天吃烤红薯?”
“我就喜欢吃反季食物,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棍,主打一个叛逆。”
陆清韵双手交叠在拖把杆上,摇了摇:“上高中以后十点四十分放学,没什么机会去,只能托低年级的朋友代买。”
“把红薯从中间掰开,金黄一片,流着糖心,热气卷着甜腻腻的香气扑面而来。”陆清韵试图用语言描述有多好吃,小孩子气的想法,自己吃不到也馋一馋卫灼。
卫灼表情没变化,好似无动于衷。
他说:“我可以去帮你买。”
“帮我买?”陆清韵挑眉,有些意外:“然后呢,在给我送过来吗?”
卫灼道:“可以。”
陆清韵笑了一声,漆黑的瞳仁一转有了小主意,直起脊背说道:“等我两分钟。”
说着,他拽着拖把走进教室,棉布条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湿润水迹。
没一会儿,陆清韵背着书包出来了,校服大衣系在腰间,他摘了眼镜,左手拎着一个鼓起的黑色塑料袋。
陆清韵散漫地说道:“卫灼,我们逃吧。”
教学楼通往校大门有两条道路。一条宽敞整洁,是大部分学生的选择,一条昏暗幽深,少有人经,那里栽种着一排整齐茂盛的香樟树,路中途设立垃圾站,气味浓重。
周围静悄悄地,道路上空落落。故障的路灯一闪一闪,和某部鬼片的开场类似,透着幽寂的气息。
两道奔跑的身影一脚划开这鬼气森森的世界。
陆清韵跑着前头,乌黑蓬松的头发飞扬,细窄的腰身上灌了风的校服外套飘飘佛佛。忽地,他停了下来,回过身,背着光束,胸口上下浮动着,笑得得意而放肆,一双清亮的眸子闪闪烁烁。
卫灼停在面前,他的气息稳健:“没有人会带着垃圾逃。”
“知道还跟着跑?”陆清韵缓了缓气。
卫灼道:“我不跟你会离得很远。”
陆清韵弯弯眼角:“去年教师节,学校把准备礼物的任务托给了组织部。经费不多,我们买了一堆水晶球,多出的几个摆在会议室的桌面,玻璃里面封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海豚,我一直不喜欢。”
“因为海豚是假的。”卫灼简明扼要。
陆清韵笑着看他:“你跑起来看着生动多了。”
卫灼陷入短暂的沉默,他轻声说:“学校的操场修好后,每天都会跑步。”
学校的塑胶跑道正在翻新,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跑操。
“你这话说的,有点不解风情了。”
陆清韵伸出左腿,鞋尖轻轻地碰了碰卫灼的鞋面,然后一个大后退,像是怕人踩回来。
“这么说不对吗?”卫灼不解道:“那该怎么说?”
陆清韵空着的手抵在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道:“比如,我好感动,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卡的密码是多少多少。”
卫灼认真道:“我没带卡。”
陆清韵噗嗤一笑:“就说你老实了,真想把卡给我啊,要换了江彦,他指定追着我一顿闹,反要我把密码告诉他。”
“好啦。”陆清韵自然的揭过话题:“我去前面扔垃圾,你在这等我。”
卫灼:“我和你一起去。”
陆清韵:“可是哪里很脏垃圾都溢出来了,你不是有洁癖嘛。”
“不接触到皮肤就没事。”卫灼道。
陆清韵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说“早知道刚才踩你那脚用点力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越往前越明亮,影子被拉得老长。
卫灼问:“因为这个,你手下留情了?”
到了臭气熏天的垃圾站,陆清韵一把将黑色塑料袋甩进去,捂住鼻子道:“是不是很贴心,我一直记着呢。”
卫灼同样被熏到了,皱了皱眉加快步伐:“你可以在踩一次。”
“下次吧,下次你也可以回击我。”陆清韵拉住卫灼的衣袖扯扯:“别等操场修好了,现在就跑起来吧,我的烤红薯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