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觉坐回位置上,道:“去吧。”
陆清韵把门合上,偌大的办公室静谧的不像话。
陆时觉摘了眼镜,右手抵在下颌处,脸色沉沉,他将照片拿起,失神地看了看,最后撕成一块块碎片。
照片上的人是他,却格外陌生。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有这段记忆。照片泛了黄,记忆里的一幕幕却异常清晰,如同进行了画面修复。
开始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16岁的陆时觉参加完一场钢琴比赛,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烟稠密的大街上。他身上还穿着比赛时的靛蓝西装,脑袋放得很空,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不觉行至一个小公园。
湖心石栏杆前,一棵乔木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身材,长到肩部的卷发,灵活的双手弹奏着一把吉他,脚边摆在小铜碗。
一首沉稳悠扬的曲子,动听的旋律引着人踏入朱红洒金的舞池,步履轻快,裙摆纷飞,朦胧的灯光是披散下来的轻纱。
声音终了,人们回归现实。
陆时觉走近了点,半蹲下身,在铜碗里放下几张钞票。随后转过身,正要离去,那个弹吉他的男人叫住了他。
男人从长椅上站起来,白色的棉质体恤穿在身上,包裹着圆滚的腹部。
“小帅哥,别急着走呀,你对吉他感不感兴趣?要不要买一把。”
陆时觉冷冷道:“没兴趣。”
男人没有知难而退,讪讪笑着,狭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没关系,我在附近开了家乐器行,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总有一款你喜欢的。不买也可以,就当朋友聊聊天。”
陆时觉侧目而视,“你为什么在公园卖艺?”
男人嘿嘿一笑,食指揉揉鼻子,“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呗,我来这宣传的,谁知道有一回一个人给我投了钱,我想这样也不错,多少赚了。”
“哦。”
陆时觉缄默,光照比来时更强了,投过丝丝缕缕的叶子缝隙洒下来,两个人肩头都落了稀碎的光影。
良久,陆时觉道:“好啊。”
男人名叫纪霖,四十六岁,正是给外孙女挣奶粉钱的大好年纪。
纪霖的店出了公园左拐不远就到了,里面冷清,有个员工在吃午饭。店里专门腾出一面照片墙,是他年轻时组乐队演出的美好记录。
陆时觉问:“现在怎么不玩了?”
纪霖道:“说来话长,总结来说就是,队里成员谈恋爱,结果闹翻了。”
陆时觉“哦”了声,朝店深处走,他随意打量,忽然在发现一排不一样的吉他?
“这个怎么只有四根弦?”
“这是贝斯,很多外行人容易和吉他混淆。你可别小看他,要弹好这个可不容易,好的贝斯手千金难求。”
“你来,我弹给你听。”
纪霖带陆时觉穿过杂货间,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小型的排练室。
纪霖指间灵活弹动,一声声音律佛过他的耳畔,是陆时觉没看过的烟火,不认识的狭缝里的花。
“怎么样?”
“我想试试。”
陆时觉在排练室待了很长时间,打开门伫立着另外一扇门,是他父亲的书房,他的手悬空在几毫米处,一颗心上上下下。
他敲了敲。
“进来。”
陆时觉走进去,陆川抬眸视了一眼,回到电脑屏幕上。
“什么事?”
“爸。”陆时觉咬了咬下唇,踌躇不安,“我想学贝斯。”
“哦,让管家明天给你找个老师。”陆川随口道。
陆时觉双手背过身,紧紧攥着拳头,他拔高了音调:“我……我想组乐队。”
书房窗前玻璃酒盏状花瓶,一片枯萎的花叶飘落。
陆川正视陆时觉,目光冷若冰霜,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桌面,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
莫名的房间充斥股呛人的烟味,看不清的尘死死侵入鼻尖。
“然后呢?玩一阵子,高呼梦想与青春,最后去娱乐圈蹦蹦跳跳?”
“不是……”陆时觉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
陆川冷肃斥道:“出去。”
陆时觉机械地打开门,踏出去的一刻,入目的是敞开着的窗,翠绿的灌木丛,翻飞的蓝色窗帘。
一个清瘦的身影,张开双臂去揽,怎么也不能抓住。他听见动静,回头望了望,一侧的头发被风吹乱,左眼下方有颗细小的红痣,对站在门口的陆时觉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学弟,可以来帮我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