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单飘到会长办公桌上,我正给预算表盖章。小冴突然弓起脊背,瞳孔死死盯住门缝下漫进来的夕阳。
糸师冴指尖划过社团经费表,淡道:“先从动物社开刀。”
我手一抖,红色印泥在“不予批准”栏印出血泊般的痕迹。怀里的猫瞬间化作离弦之箭,精准扑向糸师冴的衣服前襟。
“这就是你提议的心理抚慰兽?”他单手钳住猫爪,小冴的尾巴扫过他拿着的报表,“建议去测视力。”
我讪笑着去捞猫尾巴:“它只是对红色比较敏感......”
这时小冴发出凄厉嚎叫,整只猫螺旋升天。飘落的猫毛雨中,我看见它嘴里闪着金属冷光——那是糸师冴的腕表!
“还回来!”我飞身扑救。
腕表链在空中划出银弧的刹那,糸师冴闪现,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时捏住猫崽后颈和我的衣领,像拎起两团不省心的毛球。
“新增会规。”他咬着后槽牙将挣扎的小冴塞进我怀里,“禁止带毛绒炸......”
外面打闹声打断宣判,我们齐齐转头,只见窗外樱花树上挂着半截撕裂的横幅,上书“坚决拥护糸师会长裁断”此刻正被野猫当作逗猫棒争夺。
糸师冴的太阳穴迸出青筋:“明早你交生态报告。”
“附带小冴的悔过书?”我趁机把腕表塞回他口袋。
“附带你的退学申请模板。”
暮色浸透窗帘,我发现报告书下压着宠物医院代金券,背面潦草写着:“带蠢猫除虫,钱从你会费补贴扣。”
——
我把偷拍的糸师冴午睡照举到猫眼前:“看,你爸比睫毛有12mm哦?”
小冴的肉垫按在照片中他的嘴唇上,猫爪不断收缩。
“等、小冴别伸爪子!这是重要证唔啊啊啊——”
“删除或退学,选一个。”
糸师冴的声音响起时,我正被猫按在地上摩擦,小冴趁机咬住他的手。
“捕猎本能罢了,”他揪住小冴后颈拎到眼前,“和写会议纪要写成《猫科动物观察日志》的笨蛋同等级别。”
小冴在空中划出标准的抛物线,降落在贴着“违章建筑”标签的猫窝。
阴影笼罩着压下来,我后颈汗毛集体立正。
“A.带着你和你的蠢猫滚去写退部申请;B……”
“C!我选C!C选项是和世界第一好的会长大人共建人猫和谐社会!”
“答案是C禁猫令,以及把你和蠢猫送去做亲子鉴定。”
我莫名脸红:“前辈……”
糸师冴神色没有一丝波动,抬起手,下一秒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地劈在我额头上。
我头上起大包,吃痛蹲下。
“喵——!”小冴又炸毛,一爪子掀翻糸师冴刚泡好的昆布茶。趁他抢救我迅速把手机塞进衣服夹层,别问为什么,这是少女的最终防线!
“今天交《校园生物危害防控报告》。”他甩着湿漉漉的衣服,“附带这只祸害的爪印拓本。”
我灰溜溜地抱着小冴溜向门口,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咔嗒”声,小冴最爱的磨牙棒断成一半,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暖阳照射的走廊里,我把小冴高高举过头顶:“看吧,你爸比连别扭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回应我的是糸师冴精准命中后脑勺的笔盖。
——
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我不禁唉声叹息。
“明明都在一起喂你这么久了。”我掏出手机翻到Line界面,“我昨天发了十条'在吗',你爸比连已读不回这种霸凌手段都学会了。虽然他一直都这样,可起码以前还会回个语气词!”
猫爪突然拍在屏幕上,精准划开糸师冴的头像。我眼睁睁看着聊天框弹出“您已向SR发起语音通话”的提示,吓得差点把手机扔进排水沟。
“谋杀亲妈啊你!”我手忙脚乱地挂断。
小冴打了个哈欠,踩着反重力猫步跃上围墙。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翡翠色瞳孔里三分薄凉三分冷漠四分目中无人简直和糸师冴一模一样。
“喂喂喂家庭会议还没表决!喂,你别走啊!”我伸手去抓它,却扑了个空。
小冴跃上窗台时带起一阵风,糸师冴眼皮微微颤动。他睁眼看见猫尾巴一甩,笔筒应声而倒,在他的文件上扫出一道残影。
我扒着窗沿憋笑,糸师冴径直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密封袋被撕开的声响像拆弹专家拆断引线,猫粮倒进瓷碗时发出细响。
玻璃杯磕碰大理石的力度比平时要轻,水面晃动的波纹惊动了埋头干饭的猫耳。他的手指关节擦过绒毛,又迅速收回裤袋。
我掏出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幕,就在糸师冴用“死亡射线”扫射我的瞬间,我迅速切换成壁虎拟态,贴着墙根溜走。
“再见啦,小冴!”我朝窗内挥了挥手。
“小冴要监督你爸比好好吃午饭哦!他保温盒底层藏了你最爱吃的鳕鱼条!”
糸师冴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樱花恰好飘进窗内落在他肩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窗框,指尖还残留着猫的温度。
它的毛很软,像那天在雨中,她头发拂过他手背的触感。
“双倍麻烦。”
突然,门轴发出声响,小林探进半个脑袋。
“会长,理事长正找你。”小林的声音有些急促,“在理事长办公室,说是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糸师冴没有立刻回应,睫毛微微颤动,阳光从窗缝漏进来,在眼下投出青灰色的阴翳。
——
下午,我像条搁浅的秋刀鱼般贴在课桌上,后背晒着过曝的阳光,耳边此起彼伏的赌局比菜市场还热闹,有人在为转校生的性别开盘,有的赌注甚至已经上升到食堂三顿猪排咖喱饭。
“我赌转校生是混血辣妹!她会在体育课露出小麦色腹肌!”
“蠢货,没看见足球部那帮人今早集体便秘的表情吗?绝对是肌肉男!那种会用倒三角背肌夹碎核桃的!”
“万一是隐藏Boss呢?根据《周刊少年JUMP》定律,转学生必带毁灭校园的超能力!”
“赌女装大佬的1赔5!赌归国子女的......”
吵死了!
我对着窗外翻了个360度白眼,这帮家伙要是把赌运用在考试上,早该集体保送东大了。
倒影里樱花正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坠毁在走廊栏杆,走廊传来鞋摩擦地板的锐响。我懒洋洋抬眼,视线撞碎在他扬起的额发间,少年正在回答班主任什么话,侧脸镀着金边。
风静止,一片花瓣悬停在半空。
记忆里泛黄的轮廓,正被春日阳光重新描摹。我的瞳孔随着那道走过长廊的身影逐渐放大。他转过楼梯拐角,暮春的风掀起额发,露出小兽般灼亮的眼睛。
八岁那年夏末,社区球场蒸腾着塑胶融化的焦味,球门在身后咯吱摇晃。头发被汗水黏在后颈的小女孩,正用粉笔在水泥地绘制歪扭的阵型图。
男孩把球高高地踢向虚空。
“往左!”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右路大喊,足球却在下一秒旋转着撞上我的左脚内侧,他笑得灿烂:“看吧,我说过会传到你的未来。”
“预判传球路线比追逐足球更重要。”男孩抹了把鼻尖的汗,“等我在世界杯进球……”
“就用这个换回战术图。”我咬开马克笔帽,在他手心画了只喷水鲸鱼,“记得暗号要像蓝鲸跃出海面那样帅气!”
“这位是转学来的——”
我猛地回神,触电般弹起来,新同学在用指尖转着粉笔,瞳孔锁住我惊惶的眼睛。他在黑板写下名字的最后一划突然发力,粉笔“咔”地断成两截。
粉笔与黑板碰撞的脆响中,不知是谁掷出的橡皮擦撕裂凝固的空气,在即将命中转校生的前一秒,少年反手抽出讲台上的直尺板,手腕轻转,橡皮擦“当”地撞上教室后墙的储物柜,正中贴着“山田赠初恋”的爱心贴纸位置。
“喂新来的!”后排又有人掷出黑板擦,“青叶的传统可是……”
抬脚勾起滚到讲台边的足球。黑白相间的球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与黑板擦撞击,穿过吊扇旋转的叶片,擦过教室正中的日光灯管,最终“咚”地一声落进后排的清洁用具箱。
“Goal——!!”男生们捶桌狂呼,教室里瞬间沸腾。
“请多指教。”他九十度鞠躬,起身时手指无意间划过胸口,弯起手指比出鲸鱼跃出海面的暗号。
窗外狂风大作,樱花暴雪般灌进教室。在漫天粉白中,他捡起地上断了一半的粉笔头,手腕一抖便投进垃圾桶。
“战术图,”无声翕动嘴唇,“还在吗?”
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藏在课桌下的手猛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