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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所谓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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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生理性泪水混着涎水浸湿他指根。每一次试图咬合的牙关都被他另一只手掐住下巴强行掰开,当女孩挣扎的指尖划过他颈侧,他收紧臂弯,手指压着她的咽喉,拇指危险地卡在下颌处,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姿势,远处嬉闹的人群无人察觉这隐秘的胁迫。

就在我快要窒息时,糸师冴才松开了手,我踉跄着后退半步,剧烈地咳嗽着,他指节残留着被我咬破的血痕,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垂手任血迹渗进沙粒。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今天的举动太反常了,根本不像我平时认识的糸师冴。

“抖什么。”糸师冴一双冷淡缄默的眼微低,仿佛池塘水面沾了水的蜻蜓翼,“早说过别靠近我。”

曾经新生代中崛起的神童,其他人眼中的足球天才。

“我就是这种货色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为胜利能让搭档膝盖报废,为秩序能让社团消失,你以为我踩着多少东西走到今天?那些蠢货说什么流星、天才、模范生。你倒好,明明知道是捕兽夹还要伸脚来踩。”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在此刻变得震耳欲聋。

我终于缓了过来,抹掉嘴角糖渣,哑声开口:“我当然知道,精确计算,用数字解构生活,总能用最正确的推理做出最完美判断的会长大人,你以为我这一年是白待在你身边的吗?”

糸师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自以为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可我知道前辈有一个隐秘的伤痕,位置在后颈发际线下方,被衣领和碎发遮掩,前辈情绪波动时便会微微发红。你会在批改文件时在句尾画一个小小的圈,会在午休时对着窗外的樱花发呆,会在喝饮料时用指尖敲打瓶身,会偷偷给小冴喂三文鱼罐头,会帮忙不开的部员完成社团工作,会在图书室替睡着的值日生关灯,还有......”

喉头哽住。

“还有去年学园祭,你修好了我摔坏的八音盒。”

“这些虽然只是日常的小事,可每一件我都记得。”

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糸师冴侧脸,在下颌绷紧的线条上投下一瞬阴影,他看不出是笑还是讽刺:“愚蠢。”

一个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从我们旁边经过。孩子指着糸师冴,天真地问:“妈妈,那个哥哥刚才是在欺负姐姐吗?”

妈妈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拉着孩子走开:“别乱说,哥哥和姐姐感情很好。”

我们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海风卷起地上的沙子,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跳得厉害。

我踢飞脚边的贝壳,看它划过糸师冴的运动鞋:“前辈为什么在这里?你刚刚在看什么,看我,还是在看沙滩足球?”

“在看海鸥撞灯塔。”

我望向海面,远处确实有只白鸟执着地扑向灯塔。

“骗人……”我小声嘀咕,“明明就是在看我。”

“你倒是自信。”

“那前辈到底在看什么?”

“看海。”

“前辈果然是大海派吧。”

“海是无限延伸的,那些蠢鸟明明能飞去任何海域,偏要执着撞碎在固定坐标上。”

“追逐自由却困死在幻光里,这个国家……”他后半句消散在浪声里。

记忆闪回去年冬日的午后,他突兀问起我伊比利亚半岛的海岸线。我正忙着给小冴包扎伤口,头也不抬地说还是喜欢日本。

“这里的便利店关东煮会多加半块萝卜,图书馆老书架有晒过太阳的味道,至少不会让人感到孤独。”

他却说我不懂这个世界。

现在想来,他当时问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想要离开这里,或许是去一个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他向往的自由,也有他想要追逐的梦想。

酸涩海风涌进鼻腔,想起他总爱盯着窗外发呆。原来飘落的樱瓣从未落进他眼底,他瞳孔里映着的是振翅穿过花雨的飞鸟,是飞鸟翅尖指向的云端,是云端之外更遥远的国度。

学校里总是有小道消息,说他二年级第三学期会去国外。有人说在他的储物柜里发现了护照,还有人说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西语单词表。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他偷偷查阅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训练计划,甚至连机票都订好了。

他总是这样,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若做出了离开的选择,便会头也不回地走。就像曾经在球场上,优秀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背负骂名。

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三年级,他依旧在学校。每天清晨,他依然会准时出现在学生会室,面无表情布置任务。

“你说得对。”我低声说,“可这个国家,确实有很多让我留恋的地方。”

清晨便利店蒸腾的饭团白雾里,老板娘总会多塞给我一颗梅干;图书馆老旧的木质地板,走过时会发出船舶般的吱呀声;小冴猫缩在我怀里的呼噜声,邻居阿婆亲切的招呼;傍晚时分,电车驶过时震动的铁轨声;樱花盛开的季节,在雨季里湿漉漉的伞尖……

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事物,就像拼图碎片,一块一块拼凑出了我生活的全部模样。

他说的没错,我不懂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一直都不懂他眼中的世界。他看到的,是远方的灯塔,是海鸥的自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是那些我从未敢去想象的可能性。

而我,却总是被脚下的土地牵绊,被那些细微的、琐碎的、温暖的日常所束缚。

像被潮水推回岸边的寄居蟹,固执地守着捡来的贝壳,以为这就是整个海洋。

本来是两条平行线,我却心血来潮,凭借着年少的莽撞与孤勇,硬生生地把它们交汇在一起。

如果没有全国大赛那些事,你现在或许正穿着印有俱乐部徽章的球衣,在绿茵场上风驰电掣,接受着众人的欢呼与瞩目,全世界的镜头追逐着你,解说员用十国语言赞美“世界第一中场指挥官”。

而我依然只是那个穿梭在平凡日常里的普通身影,在报纸上读到关于你的传奇报道,从广播里听到你缔造的辉煌战绩,从转播屏幕里看见你进球后依旧死人似的表情,体育杂志封面你臭着脸的照片肯定也比现在更欠揍。

平行世界中的男人再次遇到另一个世界的女人的概率是多少?

晨间剧里的便利店店员说:“有1%的可能哦!”

午间新闻台的专家推了推眼镜:“经过计算,是0.01%”

深夜档的都市传说节目在荧光屏里闪烁:“真实数据啊……大概就像樱花季在镰仓站偶遇初恋,对方正好拿着你最爱喝的蜜瓜汽水那么渺茫。”

神社的石阶一共108级

每步都可能踏进平行时空

但绝大多数人

终其一生都困在相同的便利店便当货架前,为眼前普通平凡的生活而奔波

也许某天,我们会在羽田机场擦肩而过,你裹挟着远方的气息,眼神聚焦于遥不可及的天际;而我沉浸在身边的烟火琐碎之中,怀里的《足球周刊》正翻到你的专访页。

那会是平行世界里另一个糸师冴——幸福、健康、名声显赫,然而我们互不相识,甚至连目光都不会交汇。

这就是唯一的交集了。

洁世一的呼喊刺破夜色:“咲唯,要涨潮了!你在哪里?”

糸师冴突然抬起手,将我飞扬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快得几乎让我以为那是错觉。

用素来未有过的嗓音轻声说:“回去吧。”

“前辈!”

转眼他已经走出几米开外。

“海鸥也会在风暴里暂歇的!”

我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神奈川几百万人口,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形形色色的人如潮水般从我身旁汹涌而过,那些曾短暂停留于我身侧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最终都化作模糊的陌生面孔。情侣握住的双手,在地铁合门的一刹,就成为了定格。碧海蓝天之下,前一刻还在拍照的人,下一刻也许已走向分离。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没办法叫出他的名字,倘若我不能及时紧握住他的手,也许下一秒,汹涌的人海就会将他吞没。当再次睁开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再也寻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浪头裹撞碎在冰冷的防波堤上,我才如梦初醒般惊觉。

他已经走远,消失在了这人头攒动、纷繁复杂的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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