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惊蛰直接使了仙力替他给伤口止血,见他神思恍惚,又蹙眉将他放在院中的竹椅上,拿来一把干净的蒲扇给他扇风。
清凉的风一起,让夜添衣终于逐渐回神,他呆呆地看着院门的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他才语气哀伤的说。
“春至故娘,可否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你说。”春惊蛰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至亲之人的离世。”
“在我五六岁时,我的爹去世了,他去世的时候娘亲一直在家里哭,可我没有。”
“许是我太笨,懂事的太晚,也可能……”
“第一次面对生死的我,在恐惧。”
夜添衣突然扭头,偷偷看了春惊蛰一眼。
如若有一日,她也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是否,还会如五岁那一年害怕?
春惊蛰点头,隔着袖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凡人如此,也是正常。
“他死的第二天,娘亲带我给他烧纸,我只拿了少数几张,一口气远远的丢进火盆里,转身就跑出去了,当时娘亲在我身后怎么拽我,我都不敢停留在那里,我跑得远远的,因为这一切简直触目惊心,让我看着就头皮发麻,仿佛那是这世间最让人害怕的东西。”
说到这里,夜添衣的语气还有些慌乱,更多的,却是她难以读懂的涩意。
她扭头看他,他苦着脸,似乎还要继续说。
“至今想来,我都觉得,愧对他。”
“我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那样熟悉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死人,娘亲她,为何不会害怕?”
春惊蛰听了后却语气认真回道。
“或许她……非但不会害怕,甚至,还在期待。”
“期待什么?”夜添衣不解
“期待自己往日里的爱人,会再来见自己,最后一眼。”
“那你能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凡人,该如何去面对生死吗?”夜添衣偏头看向春惊蛰。
春惊蛰也看着他,认真回道:“即便是我们这样的神仙,一样会有天命到达大限,陨落的一天。”
“而那些能够钻进脑袋的恐惧,和你对离去之人的感情,并不矛盾,它们可以,同时存在。”
“当年你太年幼,如你所说,你懂事的太晚,从来不曾想过,你的至亲,有一日,会离开自己,所以当时的害怕,已经远远超出了悲伤。”
夜添衣听了后突然眼睛红起来,他连忙低头,不让春惊蛰看见自己的脸。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再次低着声音开口。
“第二次,是我的娘亲。”
说到这里,夜添衣的语气似乎更加难受,气氛也比之刚才更加沉寂。
“因为她的病医馆治不了了,就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回到家时,她已至临终之时。”
“她回到家之后,亲人们帮我准备后事,尤其是那个……”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把那四个字说出来。
“红漆棺木。”
“再比如……那些冥钱和草席。”
“有太多的东西我都不懂,我甚至直到他们叫我跪在那草席之上时,才明白,那草席,是给我准备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隐隐有些哭腔。
他闭上了眼睛,继续说。
“我们这里有习俗,若是至亲去世,需要给她一连守夜一整月。”
“至今我都对那些晚上历历在目,每每在草席上睁眼,落入眼中的便是那些散落在铜盆旁的灰烬,和鼻尖永远也散不开的燃香之气,还有……”
“他们为她整理遗体时的过程我亲眼所见,我甚至,对她那双没有闭上的双眼看得一清二楚,里头不再黑白分明,而是带着毫无生机的呆滞。”
“那时我家极贫穷,所用的香烛都是便宜且劣质的,当时我总是双眼酸涩难受,胸里也闷闷的想要咳嗽,当时我还不知是何缘故,只当是我自己体弱,可守夜和仪式终于结束之后,我到了寺庙,嗅见那里的名贵香烛时,才终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