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再也不会有人等我回家了。”
“可是又过了很久,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也不希望她再那样痛苦的活着了。”
“我知道我的脸上全是眼泪,但是我没有让自己失控,因为我还有话想要跟她说。”
“我慢慢的走到她的床前,看着她瘦得只剩骨头的脸,几次张嘴,却都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到最后,我也没有说太多话,我只是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我爱她,我也希望在最后的时刻里,她能够知道我有多爱她,她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一世,与她做了母女,我很感激。”
春至说起这些过往,只觉得此刻心里越发的疼痛,她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那些话本子上写的,人在伤心时会心疼,并非是虚言,而是真的。
“在最后一刻,我才真正对她说了这些。”
世人总喜欢看那些朦胧又压抑的情感,或许是因为,我们自小得到的爱,也正是那样。
清茗神尊此刻心里酸涩难忍,但还是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搂着她,告诉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你放心吧,别害怕,别害怕……”
春至把眼泪擦在了清茗的衣摆上,抽泣着继续说:“在我感觉她真的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头往我这边摆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想要再看看我。”
“那一天的凌晨,我没有给她用任何药,只是慢慢的守着她,等着她的气息逐渐微弱,到最后,彻底消失。”
“那一瞬,仿佛整间屋子,都彻底归于寂静,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我没有再听见她任何的呼吸声,隔壁邻居家里发出的任何一丝动静,都仿佛在我的耳边放大。”
“可我却没有任何在意,因为那晚的我知道。”
“我没有娘亲了。”
“在她彻底离开之后,我突然明白,之前的那些话,已经是我能够跟她说的,最后的话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她再也听不到了。”
“其实我以为她能够活到下半年的,再吃一口我给她包的粽子。”
“可是偏偏,就差了那几个月。”
“后来我白日里就出去帮人卖菜,有时候晚上我回到家里,看到那张空荡荡的的床,会忽然很想哭。”
“可是我却觉得不想要再哭了,我不能让娘亲看见,她已经走了,我却还在哭。”
“我就只能很难受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晚上总是睡不着。”
“爹和娘亲走后,我就不再是父母双全的孩子了。”
清茗看着抱着他大腿的春至,突然也伤感起来。
人间一世,正因为凡人的命数有限,才会经历太多遗憾和离别,这也是问道求修为的神仙无法理解的痛彻心扉。
历劫真正的意义,或许正在其中。
至亲之人的离世,让她直面了死亡,那种生死相隔的恐惧或许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但曾经拥有过的温情却不会融化,反而融入心间,成为人生余路上的心里力量,不断支撑着人活下去。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还能够证明生养自己的人,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自己,也是至亲之人曾经活在这世界上的证据。
除此之外,那些身外之物,再无如子女那般,能够鲜活存在于世间了。
生死一世,与贫富无关,走到最后,终归是公平。
他最明白她的难处,他甚至从未在年幼的她脸上,看到过那种独属于孩子的,天真的情绪。
这样的人生经历,真的与神仙界那个被赋华衣亲自宠大的姑娘完全相反,差距实在极大,大到让清茗也替她觉得不公。
她总是得去捡其他人家不要的剩衣服穿。
夜添衣虽然也是孤子,但他至少,是个男子。
可独居的春惊蛰面对的,注定了要比他更为艰难。
……
“小春至?”一妇人缓缓回头。
“娘亲。”春至高兴的惊呼。
清明那一日,春至的梦里,春家娘亲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朝着她跑过去,撞进她的怀里,与她紧紧相拥。
清明有祭拜先人的习俗,亦有人言,逝去的先人会回家,看一看自己的亲人。
春至,在梦里,等来了那个永远温暖的怀抱。
……
淮国一百二十八年,秋分夜又把春至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春至,快出来晒晒太阳。”
他把春至安排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又专门转到她跟前,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