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公主善良谦让,而她们的敌人可从不善良谦让,这份谦让害死了她。
“不出力的人没资格说话!”客栈外有男子扯高嗓门,“南汉是男子建国,中间被你们女人篡了权,如今回归正轨罢了。”
原来是两队商贾抢货源,其中一队的男子先骂起来。
“怎么没出力?与前楚的大仗不是我们女子上战场?!”
“那是因为男子死绝了才让你们上!男子若在哪里轮得到你们女人来!”他挥起马鞭。
鞭子旋风刮过,鞭子没落地,男子自己反倒哎呦一声四仰八叉仰倒。
他身后刘晗收起腿。
“你敢踹我?不想活了!”
兰情眼疾手快打掉他拔出的短刀,“小兄弟,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男子若在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女——”一颗牙崩飞几里外,男子捂着流血的口鼻,刘晗吹吹拳头。
“喂!你们瞧见了,她们动粗闹事,快去报官!”男子发着重重的鼻音对客栈内盖着防沙斗篷的商贾们嚷嚷。
斗篷下数双眼睛冷冷旁观着他,寂然不动。
“没瞧见吗?这群女的不服管教,在侮羞辱我们男子的脸面啊!”他抄着长袍袖子。
斗篷窸窸窣窣地动了,蹭亮的剑柄随袍子扭动轮廓更明显。男子叫好声发到一半,那把剑就驾到了他的颈边。
“为何是我?!你们不是男的吗?”
“睁开你的眼看清楚。”客栈内围座的商贾“唰啦”褪去斗篷,一排排女子的螺髻,黑压压地盖住烛光,昏暗下,一双双雪白眼睛泛出诡异的蓝。
男子两股一颤,唬得不敢说话。
贴着人皮的剑柄轻轻一划,血连带着体温拉出,汹涌的生命流逝在地上化作一滩垢血。
麻袋利落地一套,将尸体带走。
为首的女子春召乜了个白眼:“这几年风气年变了,天天有不怕死的大放厥词。”
“殿下,”她敛了敛容色,向刘晗道,“我们一直在等你。”
刘晗看向她们身上的男装打扮,“难怪你们没有被人发现。”
这城中的“男子”全是女兵,俨然一座安营扎寨的牙城。
兰情道:“新帝不是派了世家子弟接任军务吗?”
“被我们杀了。”春召气不打一处来,“他想把我们降为军|妓。”
“军……妓?”饶是刘晗也吃一惊,和兰情面面相觑。
兴王府从无人说有此事,消息被压得死死的。从,便是军|妓,不从,新帝可假口抗旨清缴一批势力。
女兵们个个捏紧拳头,“我们才不干,半夜把朝廷的来人一锅端了,穿上他们的身份和朝廷通信。”
边塞种不了田,但商贸繁华,干不了农活就去经商,经不了商就去酿酒,怎样能活下去她们就做什么。
同男子争论的女孩向兰情和山阳作揖道谢,也似颗小水滴般融入女兵的队尾。
天光亮的晚,兰情坐在磨刀石边磨刀,街铺上菜农还没出摊,地上是前一天掉下烂菜叶和倒剩食的潲水缸。
晓色里,几名老妇人佝偻着背捞着潲水缸和地上的菜叶,捡捡挑挑寻着模样还算好的菜放进篮子。
“楚姑娘对她们有兴趣?”春召也来磨刀。
“她们在干什么?”兰情不理解烂菜叶有什么用。
“在捡吃的。”
“朝廷年年都有发赈灾粮,为何还有人捡菜叶?”
春召扬扬下巴,撇头朝东,“你出城往东走五十里,朝廷正赈的粮就在长街最旺的铺子里,一斗一百两。”
“一百两?!”赈灾粮分明是不要钱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些粮,一米一粒全是从百姓缴的赋税里拨的。
傻子都听得出,朝廷收了百姓的粮,赈灾的官吏空手套白狼,将朝廷调度的粮米转手倒给商贾,大发荒年财。
万民饿死,官商吃饱。
“新帝真不怕世道乱吗?”
“那些个贵人们哪晓得草民过的是什么日子,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才没人喊疼,你不也是亲自来一趟才晓得的吗?”
兰情缄口不言,她说的是实话。
刘晗在帐篷外,眺着兴王府的朝向,兰情看出她也同样听见这番话。
自古无仁君,仁君最不仁。贪官心黑,清官心细,“仁君”周旋于二者间,若真是个仁义之人,活不过弱冠就被敲骨吸髓了。
“不过嘛,”磨刀声停住,春召抬起眼神,“倘若把刀子捅进皇宫,皇帝不就知道疼字怎么写了?”
兴王府,卯时的送声里送走早朝的曦光。
百官身着朱绂,手举笏板,高呼着“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光照在鎏金的龙椅上,一派欣欣向荣,蒙眼的天子坐在其间,留下祁阳于大殿。
“下官办事不利,楚兰情已逃。”
御笔轻搁在玉砚上。
山阳公主刘晗被替换、楚兰情逃出京,两件事若说没瓜葛谁会信?
莫名的妒意抓挠住新帝的心肝,楚兰情比起信任他竟然更信任他人?
“祁少卿,朕听闻你在阙楼截杀射了张条子给楚兰情,可有此事?”
帝王心疑,他的声音冷清而来,“她是真的逃了,亦或是被你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