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时被堵在宫门出不去,索性就——”她投来个可意会的眼神。
横竖死路,彼时不干更待何时?
兰情无言,怪不得。
新帝见到空了一大截的甲库,表情肯定很精彩。
啊,不,他现在看不到了。遗憾。
“多谢殿下!”女兵们欢呼雀跃,比划着甲库的刀戈,“兴王府的兵器威力可算有对照了。”
春召拍拍褐油油的漆盾,不愧是兴王府,摸起来比偏远小城用的盾结实。
她回头吩咐:“以后就按这套盾的标准来做新盾,我们要比他们做的兵器还好。”
战场同样少不了击鼓,战鼓不仅是慷慨士气之物,更是报送战况、指挥作战的要物,特定的鼓点对应着不同的阵型。
军营会编排自己独有的鼓乐,平日用此驯战马与练阵型,外人无法听出其中机密。
女兵们放弃了一直沿用的南汉破阵曲,自创编曲排乐,既有鼓乐,就有鼓手。
在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乐感好,万一敲混了鼓点报错军令可是殃及全军的事。
晓凤仙出列,“我来吧。”
目光灼灼,落在她琉璃般酥弱的削肩,众人担忧地望着,她道:“我曾是秦楼馆头牌,乐曲听一遍就不忘。”
“晓姐姐,你说你是哪里的头牌?”
“秦楼馆的。”她过去曾排斥这个身份,如今说得也不算坦然。
“秦楼馆?是宫殿吗?”女兵交头接耳。
“且慢,我记得秦楼馆,那不是、那不是那种地方???”
有人说出一个词:勾栏院。
诧异布满每张脸。
“如今还会有秦楼馆吗?”
“先帝才废除多少年,怎么又开起来了?”
“有的,”晓凤仙支起肩,“兴王府还有很多这样的女子。”
声音静了,兰情感受到无以言喻的愤怒在女兵中燃烧,她们用命守护的南汉在折辱她们。
半柱香后,一名揎着袖子的女兵以巨大的块头挤开一条道,递来两根鼓槌,对晓凤仙道:“你,明日来试敲。”
攻城的日子定在初七,甲库抢来的兵器被发下去,不少获得了新兵器的女兵都一窝蜂过来送回礼。
兰情拿起贴在回礼上的名字条,“怎么还有我的份?”
一旁批军务的刘晗:“是你创造了良机,当然有你的份。”
是夜已深,送礼的人仍不断入帐。有老家收的第一把谷,有自己织的布匹,有零嘴和酥油醪。
以及两碗油蹭蹭的饺子汤——被一双龟裂干瘪的手端上来。
手的主人是那天捡菜叶的其中一位老妇人,借着灯光兰情看清她手指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兵器会有的痕迹。
看年纪,应是南汉与前楚大战的老兵,那一辈的女子多是点行征召入伍,多数人来了边塞就再没归家。
“这是老身特意包的饺子,请贵人们尝尝。”老妇人一笑,眼角褶皱更深。
刘晗:“这些饺子……”
“不是不是!”老妇人慌乱地打断她,“这些饺子馅绝对是新鲜菜叶,我挑得干净,沥了好几回水。坏的我都是留给自己吃。”
虽然是捡的,但都是她挑干净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叶子剁的馅。
似乎生怕她们不要,她窘迫地道:“贵人们要是尝不惯,倒了也无妨。”
老妇人想倒了,刘晗先一步捧起碗,指甲上,因数月未补染而斑驳的胭脂红像粘在碗边的荔枝壳。
“谁说我们不要的?”兰情端着碗饮起汤,吃得津津有味。
刘晗看她一眼,也舀起一颗饺子,放入口中,当即咳了起来。
纵然咳嗽,刘晗仍旧半咳半吞全部吃完,在老妇人的注视下冲她一笑。
直到老妇人泪眼婆娑地离开主帐,刘晗的眉眼陷入凝思。
寒夜漾开几滴凉意,她的心窝被饺子皮裹得暖热如汤。
“我已遣人周济当日拾菜的妇人,为何仍有人捡着菜叶?”
“殿下觉得她们为什么还要捡菜叶?”
刘晗自哂:“总不会是她们喜欢?”
“是因为穷惯了,尝过苦日子。”兰情在娱乐圈底层做过冷板凳,比她开窍地早。
地上散着些铜板,兰情一一拾起放在刘晗手心。
“殿下发新兵器时也见过的,兵营里不少人宁愿凑合用着旧兵刃,再割手都不愿丢。”
“父王跟我说,南汉是盛世。”
“那殿下于边庭亲眼所见的盛吗?”兰情问完,刘晗不语。
边塞一行目之所及,她们全然心知问题的答案。
再盛的世也盛不到百姓头上。
盛?一斗赈灾粮卖到一百两的盛吗?
然而即使在如此困苦的条件下,女子们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女子真是神奇的造物,无论千锤百炼依然咬着一股草的韧劲,只要逮住机会便蓬勃生机。
刘晗捏紧手中的军报,“大汉皇族该为此担责。”
初七,六声鼓点敲下,攻城战打响。
兰情的账户也迎来显著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