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刘晗踏马而入,去稻田观秧,命人处决财主,取缔菜人市,人间炼狱般的城郭自女兵来后焕发百废待兴的生气。
霎时间,祁阳缄默无言,百姓已经用行动选出了他们心中的君主。
并非新帝。他输了,输给了民意。
“带下去。”兰情命人重押祁阳回地牢,“这个男人的信念已经破灭了。”
兰情取来写好的供状,“卫尉少卿祁阳,于廿三日丑时贰刻招供,趁先帝未崩伪造发丧,此一罪也,伙同逆贼刘凌夺宫,此贰罪也。刘凌戕害宗亲,有谋逆之嫌,是为伪君,故当讨伐。”
“罪人祁阳,可有异议?”兰情声如阎罗,“没异议就画押吧。”
祁阳双目空洞,干涸如古井,在手印距离供状仅有几厘时浅浅顿了下,女吏一推,为他画上大红的押。
自此,人证物证有了,刘晗的讨伐更有理。
供状被抄录贴在各州府衙,之前见证御驾被擒的百姓与降兵困惑不已,“皇帝不是被抓了吗?兴王府里怎会还有个皇帝?”
刘晗将计就计:“在兴王府里的皇帝是假的。”
众人深信不疑,假皇帝的流言愈演愈烈。
划归刘晗的疆域里,男子们逐渐流行起摒弃男装的风尚,自愿脱去圆领袍,以穿女装为荣。
据说是刘晗青睐女子,上行下效,身着女装更容易入仕,也比着男装的更好找到活干,连去富人家做长工的都换上丫鬟打扮。
男装于是被打有粗鄙、莽夫之意,哪个男子穿了女装似乎就高其他男子一等,走路也带风。
以往在南汉,这些都是反着来的。
女帝即位身着男子样式的龙袍,公主们以穿裙装为孱弱,追崇女扮男装,极力与昔日穿裙装的女子划清界限。
比之着男装,刘晗当机立断选择下令改良女装,由女兵按兵服改版了对女子更舒适宽松的裙装和襦裙。
而今不仅女子自豪地不穿亵裤,撩起裙子种田插秧,没人再会说不检点,男子也追崇起了女装。
虽不符合男子的身形,依然管不住大量少男束缚身体强穿。
月事带也随之推广到四海,街上售卖再稀松平常不过,其余商贾见到了月事带的商机,都一股脑涌入涌入赛道,拼命生产月事带。
但不消一段时日,九成的商贾被刘晗取缔查封,理由是月事带生产不合规,长度、放量过短,所用草木灰劣质。
月事带好坏事关女子健康,而军营与府衙大多是女子,一旦月事带出问题危及的是兵力与政务,问题不容姑息。
刘晗大笔一挥,直接为月事带立法,生产伪劣者判刑坐牢。
而新帝治理下的兴王府,兰情所创的月事带被列为禁品,不予使用,民间仍有女子偷偷使用,屡禁不止。
兴王府平镜般的表面,暗流悄然。
教坊司刺杀致使宫中走火后,大火乘风三日不灭,主殿烧毁大半。
新帝不怒反喜——又多了一个理由抬高税。
为筹资重建宫殿,新帝将兴王府与京畿赋税抬高十分之一,经过官僚、衙役们层层向下的“传话”,赋税摇身一变,抬高至五分之一。
编民叫苦不堪,怒不敢发。
平头百姓如今已不太在意皇帝是男是女,谁能让自己吃饱,谁就是好皇帝。
数重宫墙内,新帝猝然在宠妃枕边惊醒。
心疾加重后他屡次从在鬼门关徘徊,身骨愈发消颓,开始求神问佛。
方士言是有魂魄依附其身吸气运,新帝不惜大烧财力办法事,梦魇却愈发频繁。
御床前,德妃点起辟邪线香,“陛下可是又梦魇了?”
新帝不应声,并未打算告知心疾加重的事。
“你还记得楚兰情吗?”他问。
“是那个刺杀陛下的贼首?”她自然记得,看见陛下双眼上的白布无人不会想记起她。
“朕梦到她了。”新帝絮语喃喃,“朕梦到朕没有失明,她入了宫,与你们同为姐妹。”
“陛下真会说笑。”德妃话还含在口中,新帝点住她的檀口。
“朕从不说笑。”
他很想知道在那个故事里他们的收梢如何,是好是坏?是否抱得美人归?
一想到自己的目盲,他不由得生出强烈的对照落差。
楚兰情在梦里从来都是被自己吃定的,如今的她却离自己而去,还创下月事带,富甲一方。他有所耳闻,听完唯余恐惧,惧怕她就此高飞入云,离他远去。
楚兰情是他的杜鹃,他不会允许她私自逃出掌心。
没有人的权力能在他之上,就像他的宠爱可以盛宠不能专宠。
梦里自己似乎专宠楚兰情,新帝只觉荒谬,帝王独宠一人,皇嗣如何开枝散叶?
楚兰情是他唯一当作人的女子,放着那么多温香软玉不爱,只对她一人交付真心,何等恩宠。
否则看看其他妃嫔,在他眼中连人都不是,除了肚子是活的。
新帝登上层楼,远处的坞堡烽烟起,已然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