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里准备好了吗?”主治医生已经跟他很熟悉,可也正因为熟悉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白血病治疗上有骨髓的移植,DC+CIK生物治疗技术,CLS生物治疗技术等等,都在白血病治疗上有很大作用……你在听吗?”
“我知道。”程隽抬眸。
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
等米米年纪大点,情况稳定下来,无恙就能给他移植骨髓。
记忆里他都经历过一次流程,该做什么手续他也清楚,只是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提前降落了。
这让他有种命运被无常推动的无措。
他以为还有时间筹备费用,等暑假提前守在米米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应付自如。
突然改变的命运轨迹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跟医生交谈完,他回病房交换季钰去休息。
床上的米米呼吸紧促,冒虚汗,正如医生所说,随着医疗技术提高,白血病早已不是绝症。
她已经到了年龄,做手术刻不容缓。
合适的骨髓源也有。
唯一的问题只在他身上。
那一次他窘迫到走投无路找学校捐款。
这一次呢?
日光西移,照在身上。
他干坐着不觉劳累,反而整个身心恍惚像跨越了时间,一幕幕经历未来的记忆片段。
最后唯有一声自嘲:“呐,慕慈,我是不是很没用。”
说完自己先笑起自己来。
又把未来的徐慕慈当情绪垃圾桶倾诉了。
无数次他卧底黑煤窑矿厂,搜集第一手资料,甚至报名做战地记者时,徐慕慈都气急败坏训他不自量力,是为了升职加薪不要命了。
回头他遭遇瓶颈,卧底工作没进度,还是要找到徐慕慈发泄心声,怀疑自己。
徐慕慈脸上冷冰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还是会抛开工作,安安静静陪着他聆听。
就像他最亲密的知心人。
僵硬的腰背软下来,程隽靠上背椅阖眼。
身后门把上的手逐渐攥得越来越紧,僵硬的脚步慢慢退出病房。
还未睡着的程隽隐约好像听到门外动静,出来却没看到有人。
带上门进来,手心触摸到门把手一丝残留的体温。
“刚刚有人来了吗?”他问从医院食堂回来的季钰。
如果人没有走远,季钰从外面回来就应该会在路上遇到。
“是护士来查病房了吧,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没事。”程隽暂时不想让季钰跟着奇怪,两人吃着食堂打回来的饭菜,他想起来。
“你上午怎么了?”他说的就是季钰拉着他,不想他去帮高宝珠的事。
这不像季钰为人。
季钰支支吾吾:“我听舞蹈室的人说,今天打人的那个女孩她家是帝都人,势力很大。”
“要是因为那天的事惹上麻烦,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她嘟哝道。
“那个女生……”程隽不自觉皱眉。
今天打人的女生五官跟季钰有些相似的地方。
不过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无恙跟那个大明星乔灵,简直是双胞胎一样。
可还不只是巧合。
乔家豪门大户,如果自家血脉真的有问题,早找过来了。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季钰。”
“我当时就是想着,如果以后是你和米米遇到不公平的对待,也有人愿意向你们伸出援手。”
而不是如同高宝珠一样,孤立无助,只有冷漠的旁观。
“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他看出季钰有心事,只是不想逼问。
季钰张口欲言,护士进来催他们下去缴费。
程隽一个人下来楼下大厅,经过前台想了想问护士。
“刚刚有没有人打听过我们的病房号?”
……
当夜四楼病房,已经能坐起的程小米盯着躲在门后的人,“大哥,你在捉贼吗?”
“哦不是。”程隽心不在焉回她,眼睛还透过门缝盯着外面走廊。
“那你在干什么?”程小米很不爽。
“我在……等会再跟你说!”程隽发现目标,迫不及待追出去。
黑发黑眼,黑色套头衫,鸭舌帽和口罩。
他就知道下午来过米米病房的人是谁!
“徐慕慈!”
医院里禁止喧哗,眼看着前面的背影步出医院大门,程隽才喊出来。
他微喘着气停下,前面的人转身。
琥珀色的清澈瞳孔倒映出一张有几分心慌感的冷峻脸庞。
心慌与气短接踵而至,热度翻涌而上面颊。
程隽跑向他。
就像月亮奔他而来。
“我就知道是你!”程隽抓住他,满脸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嗯,这个杯子……”
注意到他手里陶艺杯的程隽抬头:“你上次在我们班的义卖会买的?”
“是……”徐慕慈的声音发颤着说,是。
他抽出手,紧紧环抱那个杯子,就像生怕程隽会夺走一样。
程隽不理解的眼神望向他。
是,这个一无所知的程隽不会从他手里夺走。
可十五年后知晓他一切肮脏的程隽会。
这个杯子,确实是程隽专为他设计,独此无二的样式。
他没有骗他。
只是,那都是十五年后的事了。
程隽带着记忆重生,复制出一模一样的杯子,只为了个义卖会。
也许对程隽而言,那只是句调侃。
什么独此无二,专为他而做……
只是那个下午,他们都工作完下班后,约在陶艺坊的一段消遣的时光里,程隽随口说出来的话。
他却记得刻骨铭心。
程隽不在乎,正常人也不会在乎这样一句话,样式是程隽设计的,他可以做给任何人,卖给送给任何人。
可徐慕慈在乎。
他不能接受。
他有病,他就是太过在乎,对和程隽相关的任何东西都有强烈占有欲。
他没法容忍程隽娶一个女人,跟别的任何人共度余生。
他忍了这么久,转头程隽要跟别人在一起?
他受不了。
他囚禁了他。
“他会知道的!”
“他囚禁了他!”
“他那么强迫他!”
他像个犯错的小孩,面色惶惶不安后退。
他要怎么解释他的种种不良居心。
程隽会感觉被欺骗,被冒犯,他会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看他!
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不畅。
如果程隽厌恶他,他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去死。
不……
他用那种孩子乞求大人原谅的眼神看着程隽。
“你怎么了?”程隽发觉他的目光。
他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相,再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道出、强逼。
那只会像上辈子一样,让程隽害怕、逃避,最终走向一个不可挽回的结局。
“不,没什么。”徐慕慈微微笑着说。
他会死的。
如果程隽发现他的秘密,他也重生了的秘密。
“真是,你大老远都过来了,也不进来坐坐就走。”程隽伸手拉他,下一秒即刻触电般松手。
徐慕慈身体滚烫得吓人,他隔着衣袖握到的手腕皮肤都热得发烫,甚至指腹下能感受到的全身肌肉都是紧绷的。
“你到底怎么了?”程隽直视着他问。
“你是不是生病了?”
“徐慕慈?”
“你说话!”
程隽脸色吓到了,关切的话逐渐失控。
这种状态的徐慕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如果不是太匪夷所思,他都要相信心底那种揣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