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面向他的徐慕慈黑沉沉望了过来,“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走吗。”
程隽声音忽然晦涩,“我不能来找你吗?”
徐慕慈冷然:“要我说实话吗?”
程隽猛地抬头。
“我说了让你离开,就说明我不想见到你。”
“不、不可能……”
程隽喃声,徐慕慈的话音却还是直接而冷酷。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就是讨厌你,恨你,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我恶心你自以为是的多情,一厢情愿的关心!”
程隽伸出去靠近他的手,立刻僵在半空。
他是不是发病了,所以意识不清楚?
程隽不可置信愣住的神色似是如是说。
不怪他反应慢,前几天他们还躺在一起百无禁忌说着悄悄话。
转眼他的男朋友就跑了,还说讨厌他的靠近。
换谁都要怀疑人生。
“你……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
有种人不管怎么样都很难生气,就是生气他也很难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什么叫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程隽委屈地在心里重复。
“难道不是吗?”能读出他心声的徐慕慈反问道。
“我每次靠近你,你都下意识抗拒,有哪对情侣是这样的?”
“我是喜欢慕慈你的啊!”
“你所说的喜欢,不过是对我愚蠢无知爱上你的怜悯。”
程隽瞬间哑然失声。
不敢置信,他的心意竟然就这样被否定了?
鼻子一酸,他眼眶湿热红润,“慕慈……真的讨厌我吗?”
哑音隐隐带出哭腔,程隽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难受过。
以前他无论遭受什么委屈不平,都不会这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是怎么办,即使你这么说,我还是不生气。”
徐慕慈骤然攥紧双手,盯着眼前低头看不到表情的程隽,几乎控制不住抱上去。
程隽……是这样的程隽,永远对世界怀有温柔爱意的程隽。
“不过……慕慈永远这样口是心非的话,我也是有脾气的。”
不再温柔的程隽说:“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
他低着头,不看徐慕慈一眼背过身去。
就在徐慕慈以为他马上就要跑走离开的时候,程隽倏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他。
“本来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今天我要对你生气一次,那就只能给你一个拥抱了。”
身上的手臂慢慢收紧,徐慕慈的手心抠出了血。
一、二、三……他差点失去所有控制力时,程隽放开了他。
薄薄的一本册子塞进他怀里。
“拿着,就算讨厌我也必须收下它,还有不要忘了……”程隽罕见的强势,停顿稍息接道,“我听说在生病的人眼里,世界就是一个孤岛。可你不要忘了,在你拼尽全力跳出你的孤岛时,我也在努力离你更近。”
强硬维持不到半分钟,程隽语气几近哀求,“所以你要乖乖配合治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还有,好好活着。
他忘不掉那天徐慕慈跳下泳池的模样,好像义无反顾,好像奋不顾身,直奔死亡。
程隽走了,徐慕慈突然感觉可以呼吸了。
随之似乎是因为氧气吸入过量,他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息,脸颊憋得通红,眼角殷红一片。
册子……
不顾还在咳嗽痛苦的身体,他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程隽送给他的礼物。
一本儿童画本。
来京市之前,他知道程隽在筹备出版画本,不日这个“月亮王子与黑猫”的故事就会广为传播。
可这是唯一的一本,程隽亲手绘就给他的,不是谁都能有的复刻本。
随便翻开一页,都能看到他熟悉的程隽专属绘画习惯,一些染色过度出格的地方,也是程隽的独有痕迹。
还有图画里的小猫,一路划船、奔跑,拼尽全力奔向一个背影,那人转身接住了它。
但在程隽要出版的故事里,孤僻的月亮王子固执地守在他的星球上,不愿意出去见任何人。
黑猫想尽办法,也没能上到月球见到月亮王子。
程隽为了他,画出了他们相逢的结局。
徐慕慈翻到最后一页。
唯一空白没有图画的地方,端秀的笔迹用不起眼的小字,抄录了一首三行小诗: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①
程隽知道他在想他。
徐慕慈拿画本的手不可遏制颤抖。
但螃蟹不会剥壳,笔记本不会写字,所以反过来,是程隽在思念他。
这是属于程隽的含蓄表白——“程隽,喜欢徐慕慈。”
徐慕慈狠狠咬住一只手的皮肤。
他接收到了,程隽的心意。
可是还不够。
他要程隽独一无二的爱。
—
“大哥,你能来一趟吗?”
快走到院门口的程隽接通手机,就听许无恙这么说。
无恙的声音难得如此低落,几乎是丧气的程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怕,大哥马上过来!”
程隽慌了一瞬,想起什么回头跟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告别。
徐恽一贯冷漠威肃,瞥了他眼,不加理会。
对面的许卫国目光无意扫到他的视频通话界面,特意听了一耳朵他和别人的通话内容。
然而隔着远,看得既不清,听得也是模糊,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通电话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和蔼的男人问了一嘴程隽,要不要让人开车送他出去,得到感激的婉拒,也便住嘴不好开口了。
毕竟萍水相逢。
就在此时,徐慕慈的身影走出来。
“许军长,你现在最好跟上他,如果不跟上去,你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