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在一家西餐厅见到了林希。
这样的场合说正式不正式,最重要是的,他预想的地方应该是更偏私密或者说更加私人的。
西餐厅见面,总归有种林希要跟他公事公办的程序化感觉。
不像来见儿子的朋友,而是面见一位合作伙伴、生意对象。
但是林希能来,又比没露面的徐恽强一些。
徐恽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来见他,如此反而留下把柄,这在程隽预料之中,他也没有拜托徐霖强求。
而且他们来见他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徐慕慈跟他住到许家第二天,这两个人都没露一面,打一个电话关心,只有徐霖过来了一趟。
再者徐慕慈前一天晚上跑去山上失联这么久,偌大的徐家都没人发现吗?
他的约见不会改变什么。
他只是气不过。
他气不过,如果他们能在徐慕慈儿时就能多给他几分爱,徐慕慈的病是不是就不会变得那么严重。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徐慕慈的亲生父母。
为此他甚至对徐慕慈撒了一个谎,瞒着后者在今天出了门。
可是林希,这个冷漠的母亲和女人,压根没准备聆听他的任何话,踩着点按时到场,坐下不到半秒,上来就命令。
“请你离开徐慕慈,不要再刺激他。”
程隽被扣下这么大一顶罪名,都不知道该委屈还是愤怒。
林希不管不顾他的反应,直接了当接道:“你不要误会了,真以为那种人的感情有多么珍贵真挚,他对你的喜欢,充其量只是控制欲与占有欲作祟,内心抑制不住暴力因子的那一天,他迟早会伤害你。”
这是个有话直说的人,程隽忽然意识到。
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后面这段话亦然。
本意并非真心为他好,同样也没想用“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的冠冕堂皇借口作为说服理由。
她只是作为一个科学家,客观地陈述事实利弊。
“哦,他已经伤害到你了吧?”
还很敏锐。
程隽默默在心里记下,开口:“也许这份伤害正是您促成的。”
说着语音抑制不住的气愤,“因为你对慕慈说,他会伤害到我是不是?”
“您明知道他最不想伤害我,您还利用这种心理控制他!”
他就说徐慕慈那阵子怎么会如此反常,一声不吭就离开海市回了京市。
他心里因为徐慕慈的冷漠,是留下心理阴影受伤不假,可其中又有几分是林希他们这些家人造成的呢?
出生在一个畸形家庭,未被正常爱过一分的徐慕慈,如何能学会正常地爱他?
他只会遵循本能,像一个孩子一样用尽全力,使尽手段去占有去控制。
“难道我说错了吗?”
程隽猛地抬头,看见林希挑挑眉。
“他会离开你不正说明他自己都清楚,你是他的不可控因子。没有你,他还能操控,努力接受心理辅导医生治疗,勉强还算能挽救。可一遇到你,一旦情绪失控,他什么做不出来?”
以为林希会反省认错的自己真是傻子。
程隽深呼吸默念冷静。
可是他想忍耐,有人不愿意他受委屈。
“程隽,过来。”
突然出现的徐慕慈,站在餐桌不远处,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却粹了冰似的,令见者发憷。
程隽毫不犹豫,起身就要过去。
林希敲敲桌子,“怎么,人到了都不来跟母亲问好吗?”
程隽一时顿住,林希手握他这个人质,刚好把徐慕慈威胁了过来。
但徐慕慈走过来,也只是为了拉上他离开。
“徐慕慈!”人前冷静威严的女人,罕见高声出话。
徐慕慈冷冷回头,“你想要儿子问好,我可以一日三次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但你最好不要再见他。”
那是形同野兽的眼神,看着林希时,冷酷不带丝毫人的情感。
回望着这样眼睛的林希很容易相信,如果她不听话,这个好儿子会对她做出什么绝情的事。
程隽一路沉默着被拉上了车。
坐上车,徐慕慈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更让他胆战心惊不敢吭声了。
车子在冷凝的气氛中驶回许家,进去属于自己暂住的房间,程隽再按耐不住,一把摁住人,“慕慈!”
“不要……”
同时开口的徐慕慈抬眼双目通红。
蓦的,呼吸发颤。
徐慕慈心里的痛苦,具象出歉疚而哀恸的复杂神色。
程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徐慕慈。
“那个家伙说的都是胡话。”
“啊……”
“你不要信她。”
原来这一路,徐慕慈不是在气他瞒着他见林希。
“你信了她说的那些话?”徐慕慈不用猜都知道,林希会对说什么。
程隽的一时愣神,就让他以为林希的离间成功了。
程隽见状不对,赶紧抱住人安抚,“我没有信她的,甚至如果你没有出现,我都想好了怎么反驳她了!”
徐慕慈头垂着,紧挨他脖颈,“那是我阻碍你发挥了……”
“这……这倒不是。”程隽哪敢承认,今天到底是他先撒谎没有底气。
徐慕慈把他的脖子蹭红了,又开始在他背上抚摸:“你只能信我的。”
“我只信你。”知道他需要慰藉,程隽语言与身体上都无限纵容。
徐慕慈的手从衣摆下伸进他衣服里,嘴唇吻咬上他脖子,显得顺理成章:“我爱你。”
“嗯?”敏感点过多的程隽全身颤栗,没反应过来。
徐慕慈提高了些声音,手上动作不停:“我没有讨厌你。”
“嗯,当然当然,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慕慈尾音忽的拔长,片刻低落消沉,带出自责:“你来徐家找我的那天,我说的那些话……”
我讨厌你,是我喜欢你的反话。
我恨你,是我爱你却无法说出口的气话。
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我巴不得你离我更近一点。
我恶心你自以为是的多情——你的靠近,我求之不得,我只厌恶自己的一厢情愿。
程隽听着这一句句的解释,抬头是徐慕慈眸色深深的怔怔凝望。
徐慕慈知道他很温柔,可还是怕他生气,自己那些日子的冷漠尖酸,会不会惹恼了他。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