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这份上,容恪只得隐忍下潜伏于内心深处的邪火,一本正经道:“下月初,陛下将去离宫避暑,大半个朝廷也一同搬到离宫去,陛下开恩,准许朝臣亲眷随同。你,趁这些日子,把身体养养,免得到时候半死不活的,在众人面前给我丢脸。”
卫琳琅生平最讨厌人家拿她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做文章,特别是容恪,嘴最毒,十句话里有一两句能入耳的就烧高香了。
“既然这样,那侯爷自个儿去好了,我留在府里,绝不扫侯爷的颜面。”她半垂着眉眼,蛮不把他放心上。
容恪笑了,倒非生气,但具体出于何种理由,说不清道不明。
“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卫琳琅,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识时务些。”一贯伤人尊严的口吻。
卫琳琅不想看他尖酸的面目,视线在自己不断收紧的手指上打转,木讷地“哦”了下。
容恪在等她的后文,一来二去,只是一片死寂。一口气推送着一声冷笑出口,旋即拂袖离去。
宝格率先火烧了眉毛,眼神在反复门外门内穿梭,门外的头也不回,门内的气定神闲,禁不住急切道:“侯爷这是又不高兴了呀!趁侯爷没走远,娘子还是追去哄哄吧!”
要不然侯爷不顺心,全府人口一块儿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宝凝轻咂了咂嘴,暗暗为这不会看人眉眼高低的妹妹捏一把汗,而后拍拍妹妹的手背,意在叫她快快打住。
话说宝凝因何出此举动?
实则是早起侍奉卫琳琅沐浴时,生生被她前胸后背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惊诧得哑口无言。
这才恍悟,卫琳琅一大早的火气从何而来。
侯爷把人磋磨成那般,怨不得人躲着他。眼下走了,倒值得庆幸。
宝格受到暗示,讪讪举手虚虚掩唇,不再信口造次。
唯恐宝格咋咋呼呼再把气氛弄僵,宝凝寻了个由头将人支走。
卫琳琅心中郁闷,头脑异常清醒,暂时不能安睡,就拉着宝凝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排遣。
宝凝灵机一动道:“奴婢把花团儿抱来,娘子逗一逗它,它最近可长大不少。”
卫琳琅应允,捧着下巴等一人一猫回来。
等呀等,唯独宝凝一人来了。
“花团儿呢?”
宝凝凝重道:“不在窝里,四处也寻了,没找着,或许趁人不注意,打大门溜走了。不过娘子别急,奴婢已叫人出去找了。它才三个月,想必跑不了多远。”
卫琳琅偏爱小动物,从前走在街上,遇着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总是想方设法抱回家中,可喜父母体谅,非但从不怪罪她,还收拾出一处院子,好吃好喝养着它们。
后来家破人亡,寄居人下,非但不得已不能抛头露面,漫说小动物,生人也见不到几个。
花团儿的到来,为她百无聊赖的生活带来无数乐趣。
今时今日,花团儿不止是一只猫,更是她的家人。
家人不知去向,焉能不管不问。
卫琳琅当即提灯去寻花团儿。
宝凝紧紧跟随,她心系花团儿,便指宝凝另去别处找寻,如此效率高。
而她,一路寻觅,口中时刻呼唤“花团儿”,终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容恪居所的南墙下,捕捉到了猫叫声。
怕焦心错听,又认认真真辨别了一阵,正是从叫声容恪的院子传出来的。
卫琳琅懊丧跺脚。这花团儿真是会挑地方,偏生跑到他的院子!这下好了,还是摆脱不了亲身面对他的局面……!
于是,她绕墙走至正门。
把守的两个小厮见是她,面面相觑,笑脸相迎道:“卫娘子是来见侯爷的吧?侯爷静候多时了。卫娘子请。”
哦?早知她会来?
卫琳琅闷声不响,提起裙摆跨入院内。
这院里的女使们,怕天黑地方大,她走了岔路,送佛送到西,一直引路到书房前,方盈盈告退。
凑得近了,果然有喵呜声真切入耳。
容恪明明不喜猫狗,何故把小猫关在书房?——这地儿宛如皇家禁苑,不得他令,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他准保是故意的——挟毛团儿以令她,迫她自行登门!
卫琳琅气冲冲推开门,但见东面墙的书架下,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把半个脑袋伸去碗里大快朵颐,蓬松的尾巴翘得高高的;觉察到有人开门,一只前爪搂住碗底,嘴巴里还哧哧作响,摆明了是在护食。
这却是其次,要紧的是,书桌上架着两条长腿,左腿压着右腿,脚尖直冲着她的方向。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无法相信矜贵的小侯爷会摆出这副架子来——吊儿郎当,不伦不类,俨然勾栏瓦舍眠花卧柳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