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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追击队】悼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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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琳娜回来时,身上尚带潮意,她收了伞,眼睫压得很低。卡卡瓦夏一句‘哟’尚未落地,堪堪卡在喉咙没吐出来,就见拉帝奥顺手捞过她怀里打着哆嗦的毛巾团。奇也怪哉,这年头智械成精不在少数,此等诡物却闻所未闻——且看庐山真面目。

谜底揭晓。那白毛小兽有气无力咪了一声,睁开一双鸳鸯瞳,就那么瞅着砂金。托帕顺手把外套挂上衣架,转身往屋里走的时候说:我违规超速御剑被记录仪拍照了,回头得去官方纪检局消记录,先洗个澡再说。维里塔斯动作一顿,开了光脑去翻委托,发现她今天也就接了个宠物救援。

这年头,多的是顶着神鬼之名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归根结底是凡俗人家求道心切,地上神仙不比吃保健品好?可当真入了道,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砂金想着,手上倒也利索,给小猫冲了一瓶羊奶粉。他耳坠在灯下反着光,晃人眼。

浴室里传来水声,氤氲雾气温热暖和,凝结的珠露顺着雪色发丝往下淌。叶琳娜抹了把脸,披上浴衣走出来,看见维里塔斯跟做项目研究似的盯着她扔在门边桶里的伞看,便哼出一声鼻音来。

别看了。我今天没带剑——中心区不让。她这样说着,眉眼轮廓终是显出一点锋利。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那些浮游水母漂流着,碎金伞盖一张一合,像在轻柔地呼吸。斑斓至死的霓虹灯影穿过它们,宛如一场五光十色的梦。这让托帕想到蛇闪闪发光的鳞片……和收养卡卡瓦夏的女人。

翡翠。一位开着典当行的古董收藏家。卡卡瓦夏和他的姐姐在政府开设的孤儿院长到六岁,被这位*好心的*女士带走,从此有了一个家。以供他们栖息的,遮风避雨的港湾,足够安心的地方。

托帕和这对姐弟结识于一场典贷。典当行的光线昏暗,全息拟造的烛火摇曳着,倒有几分*复古主义*的味道了。卡卡瓦夏的发色是灿烂的金,古董大多有历久弥新的、属于岁月的刻痕,他却在这些旧事和前尘中生机勃勃的别具一格,埃维金人这个年纪的少年,也的确眉目艳丽到能灼人眼。

埃维金。蜂蜜。这个名词在叶琳娜口舌之间转了一圈,共感般泛出来一丝甜味。他们有比流沙中的金子更灿烂的发色,比虚拟天穹中刺激神经感官带来的极光更眩目的眼睛——可惜,名为「卡卡瓦」的服务器在数十年前,因为一场来自恐怖主义组织「卡提卡」的攻击而停用,这一信仰【地母神】的族群,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从此流离失所。而这世上,多了一条无主的登天路,埃维金人作为钥匙,就像是遍地到处乱跑的珍惜生物。

有苦谁吃?没福硬享。当今社会,能够成为修士的诱惑力,对普通人来说是巨大的。没人知道这群*神灵*是如何出现的,数量多到堪比五彩缤纷的黑能反射出的颜色。但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折射216种色彩过渡的效果都有可控手段,却没无人知晓哪年哪月哪日就在何地何处冒出一尊新神。

尽管「卡卡瓦」的服务器已经损毁了,但已然寻得神明投下的影子之人,不会再度驶入迷航中不得出。而想要抢夺这份珍贵的宝物,似乎也没有多么困难——剖开心脏,切开动脉,用鲜血作为清水,以眼珠作为配菜,将一人*吞吃殆尽*就行。

物理意义的。叶琳娜年幼时居住的空岛,曾被一串模刻了【重工业时代】的代码彻底毁掉,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她的五脏六腑逐渐溃烂,直到只剩一具森然白骨,有繁花在她胸腔里热烈盛放。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名为叶琳娜的女孩,获得了生物学概念上的新生。她睁开眼,从自己的太阳穴里扯下一朵白花,拔出的藤蔓还黏连着一丝血肉。她沉默片刻,就此,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改变诞生了。恐惧生老病死的人永远在逃离生命。

因其对生命敬而远之,将灵魂放入永恒不变的静谧中,才能永远不沾染苦难和灾厄。但她又和旁的信徒不一样——叶琳娜并不畏惧这些。她只是认为:一切时刻尚未到来。她幻觉般听到谁谈起灌铅的骰子,埃维金人赞颂地母神的祝词,这些早已在无相网上传的烂大街。但她对这尊神像毫无兴趣,又诡异的抱有好奇心。意思是,当她见到卡卡瓦夏,心中难以掩饰的喜悦是真实存在的。

但她同时想起别的东西。那些(并非传言)血腥的、残忍的——野蛮的?她想到这里时,姿态略作迟疑,作为人类退化的第六感,却在此刻如同小兽般分外敏锐。她似是嗅到某种血腥味,被那金碧辉煌的琉璃顶所掩盖的。辉光能将人晃瞎,也没法封住那一丝近乎于腥甜的铁锈气。好奇怪。

卡卡瓦夏从天鹅绒的软垫上起来,瞧着比那些物件更像收藏品,对叶琳娜夸张行了一礼。外面正在下雨,浮游水母像幽灵似的,近乎透明的身躯洒满碎金。某一只随她进了屋,在拟造烛火的光焰下产生应激,飞速脱水死亡,一节白玉似的骨落在地板上。咔哒一声。很轻,几乎察觉不到。

只在雨天出现,会被光和热杀死,出了太阳却不见骸骨,真是奇怪的生物。叶琳娜暗自腹诽,将它捡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空手而来的作态,往卡卡瓦夏手里一塞:我觉得它很漂亮,是见面礼。

洪流中无人独善其身。叶琳娜不是被骄纵长大的女孩,卡卡瓦夏和姐姐流离失所,翡翠注视着他们相遇的起承转合。但有时,就像墙角长出一朵野花那样,裂缝中流露出一点孩子气,又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野生动物救助员还日常救猫呢。

卡卡瓦夏迟疑片刻:这就是你要典押的东西?叶琳娜差点没绷住,怀疑此人脑子出了些问题,好在另一位匆匆赶至。金发少年唤了声姐姐,与此同时,一模一样的眼睛使得旁人能轻易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女孩看了她一会,自无相网的虚拟背包中取出一只金漆的乌木匣子,是最简单的数据编辑加密,这证明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

是一个暴雨将至的讯息。她很聪明。翡翠并不只做普通的典贷交易。她给予他人事物,搅动深海的浪潮,打捞浮起的、闪闪发亮的碎片——卡卡瓦夏时常疑心:她并不满足于这些。这毋庸置疑。

但他也并不过问诸如‘您想要什么呢?’的疑虑,拿笔杆子的最善于虚构叙事,他将会书写神灵的一生。翡翠反倒要问了:你缘何如此笃定?卡卡瓦夏的叹息比风更轻:记叙、编篡、传播……古董上附着的故事拥有力量,欲望的余烬所带来的价值比它本身更贵重,这不正是您想要告诉我的么。

那只匣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叶琳娜给出回答:一座宫殿的坍塌,知识的残垣断壁。啊。卡卡瓦夏发出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旋即道:那确实是翡翠女士会感兴趣的东西——或许真理无用,但神灵长存。你我总能在信仰崇拜的废墟中、冰冷客观的数据与现实中,找到他人所存留的欲望余烬。

听起来有点像废土淘金客,叶琳娜说。漂亮的埃维金少年露出一个笑容,语调漫不经心:说实在的,我们也差不了多少。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就是五光十色的垃圾场,其中充满着有思想的电子信息流、和自诩智慧的人类。被社会架构顶端存在赋予意义的「自我价值」,将目之所及划分出三六九等,我们从堆积如山的废料里挖东西。

可是啊。他这样反问:既然我们相信的是神灵本尊,坍塌后的废墟不过人类愚蠢的见地,试图翻阅它的行为,又抱有何种意义?卡卡瓦夏没待叶琳娜回答,转头对满脸担忧的姐姐笑了一下,全然看不出一丝勉强。哪怕挣扎无用,也不能躺平任生活蹂躏,不想被**的思想□□,那还是扑腾一下吧。水很脏,也很浅,但还是勉强能活的。

至少选择在今天出门,有满城的浮游水母看。如果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那恭喜你,运气很好的赶上了晴天,不用担心衣服被打湿。但命运总有其啼笑皆非的走向,比如说:叶琳娜出门救猫没带剑,御伞而行超速违规被拍照,还得寻个休息日去纪检局消记录。不过洗澡还是很放松的。

由她的室友维里塔斯·拉帝奥亲自认证。此人出身月桂星域,却仿佛有自我意识的水精,格外喜欢呆在水里。然而——当问起他修的什么道,此人又会告诉你:我选择的信仰是遍智天君,就这样。

在这个信仰神灵就能获得力量的世界上,一切事物仿佛都能够被权衡,于是神灵的孑遗被他们疯狂抢夺,凡俗思想的废墟无人问津。茨冈尼亚的长风吹不进海底,叶琳娜的枪口抵在卡卡瓦夏的眉心,金铁泛起寒凉吐息。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的姿态忽然居高临下起来:我不信任你——砂金。

砂金。她吐字轻巧,却仿佛用轻薄刀锋残忍剖开命运另一重面相,卡卡瓦夏恍惚幻觉般听到花火哈哈大笑。他和假面愚者打的交道不算多,但这位不远万里在「卡卡瓦」服务器崩溃的那一日赶来看乐子,临走前却扔下忠告:反倒试图将面具藏起来的人,往往只会一败涂地哦,哪怕是你。

拥有「卡卡瓦」核心作弊代码的家伙。他在每一场赌局中战无不胜,为翡翠女士赢来藏品,给自己和姐姐得到生活的必需之物。他并不知道花火为何如此言说,但假面愚者是比能入侵无相网的病毒更难以捉摸的东西,莫名其妙、肆意妄为。

他当然同等不信任叶琳娜,能在错误代码的劫难中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家伙。卡卡瓦夏只是忽然察觉到一点厌倦,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理所应当的提防警惕,其中反抗精神的内核意义总令人觉得十分没有意义。活着,拜神,飞升,成仙后被人景仰——还不如看眼文明的废墟。

地母神只爱埃维金人。他和姐姐……是不该有自我思想的存在。他是一把开门的钥匙,亟待被烹调入腹的食材,祝词的歌颂声如影随形。所以翡翠答应了这场也许一无所有的典贷,所谓真理的废墟和流离失所的氏族孑遗没什么区别。而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母神缘何抛弃了虔信她的人们?

承认吧,你早就知道答案。因为从始至终,神灵不曾存在。卡卡瓦夏不敢细想,抬手拂开叶琳娜微微发颤的枪口,露出一个过分甜腻的笑:我亲爱的朋友,下次在威胁人之前,先把保险打开?

知足吧,我很少威胁人。叶琳娜白他一眼。里世界鲜为人不知的一件事:名为【砂金】的修士有无与伦比的好运,真正杀死他,将他变成一串可供随身携带的代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这其中,也包括你吗?他询问发梢别着金色月桂叶的青年,折射出来的一线流动辉光是无数代码的合集,此人有一双赤金的瞳。他自称学者,信仰遍智天君,前来观瞻这座文明的废墟。卡卡瓦夏沉默几息,又宛如漫长光阴倥偬而过:可这些不过人类失败的残垣断壁,能抱有什么意义呢?

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找到正确的道路,这也是拜谒神灵必要的一环。他这样说着,反过来平静陈述:看起来,你们并不是为此而来的。你所持有的观点,和绝大多数庸人——并无差别。真可惜。

可惜什么?你很好为人师吗。卡卡瓦夏抚过地面上那些古朴的纹路,文明的脉络已然断绝,但尚未有他人涉足这片领域。他带着叶琳娜依靠作弊代码来到这里,只想见证和收集欲望的余烬,并未从中吸取教训。这般说来,他们也够傲慢的。

我是一名学者。自称维里塔斯·拉帝奥的青年也不恼怒,只是这样回答卡卡瓦夏。他捡起一块流落瓦石,莲花纹的方砖在海底结了霜,草木在石缝里抽芽。叶琳娜沉默片刻,对这仿佛三流灵异片的情境作出回应:我身上有着慈怀药王的力量。

那你可别被那群信帝弓司命的发现咯,行于此道的修士大多是在执法队上班的。他们的神灵不死不休追杀寿瘟祸祖,于是祂的追随者深刻的恨着追随药师的任何人。维里塔斯耸肩:这已经算得上破坏文物的范畴了——传统环境保护主义者会投诉你的。毕竟他们宁可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一堆石头,也不肯对进行保护性发掘,真是愚蠢。

一簇火光亮起,来源于卡卡瓦夏。浮游水母死后留下的骨是最好的燃素,但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其道的时代,就连最基础的物理学也与神明暧昧不清。藉由全息影像拟造的烛火,在一截凝固的月光上颤动,假的生在真的死中灼灼烫穿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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