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康尼。梦想之地。公司曾经的边陲监狱。一笔史无前例的坏账。砂金倒在沙发上,抬手将一枚筹码对准了光源,反而照下来一片阴影。他听到扑满的哼哼声,账账扑过来抢夺闪闪发光的金属硬片,我们亲爱的总监愉快大笑,将这枚蕴含存护之力的小玩意扔进它嘴里,扭头去打招呼。
托帕双手抱臂,叹了口气,那双容括寰宇的眼望着好友,清楚明白的倒映出他发疯实时现场。无所谓了,在十三个系统时之后,她和教授还有砂金,就要动身前往匹诺康尼。梦想之地。众生的乐园。「同谐」诸位狂信徒和【家族】的主场。
哦……不对,其实有人藏了个大的。砂金轻柔地垂下睫羽,在眼睑扫出一片不甚明显的阴影,漫不经心在心中盘算:公司那边未必不知他们三个和家族暗通款曲,星期日和知更鸟跟他的交情被翻出来,足够这P45的高管喝一壶的。抛开利益不谈,这年头信仰什么星神,简直比意识形态还重要了。唉,琥珀王啊,唉,博识尊啊,唉,地母神啊。一般路过教授无语,觉得实在不可理喻。
行于同道的背叛者。模拟宇宙和同谐美梦的区别是什么?他那天去见欧泊一面,对方甩来一份家族谐乐大典的邀请函,砂金抬头,看见庇尔波因特紫红色的夕阳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长久的寂静中,他喉中滚落一声极轻笑音,接过那只兀自转动的八音盒。器械没有人的爱恨,也不因自身感知而悲喜,不会反抗规则,只是沿着既定的轨迹往前走。一部分学者认为,星神就像可触发关键词的机器,祂们犹如万代星辰,不动不惊。
既如此,命途何以亿万面?梦主歌斐木向星期日传播「秩序」的教义,他们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欧泊……乃至他背后的钻石,想来知晓内幕和那些过往了,却选择视而不见,这到底是宽容的默许、亦或无言的警告?砂金不知道,也懒得思考这种事,当年翡翠愿意出面接纳他,就足矣说明很多。时至如今,他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
倘若在午夜入梦。抵达白日梦酒店时,砂金一行人正赶上星穹列车办理入住,星期日到的比他预计中早一些。家族的话事人微笑,金瞳中含的那一点蓝色艳丽,像一个漫长的、难以醒来的梦。
灰毛的小浣熊好奇探头探脑,表面上看起来任谁也猜不到,她的体内有一颗星核。万界之癌。这几乎是秘而不发,却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了,砂金给她转了信用点,转头掏出几颗蓝蓝粉粉的宝石准备喂账账,听见星发出一声激烈的尖锐爆鸣。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片刻,转头看见三月七捂着星的嘴尬笑着。砂金琢磨了一下,以这宝石和你眼睛颜色很像的理由送了出去,当事人心领神会,转手把这东西给了星核精。皆大欢喜。
既然能决定所有的话事人在这,家族的打工人自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利索给在场诸位办理好入住手续。轮到砂金和托帕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边的预约显示的共有三位……那位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呢?我们需要当面递交梦境护照。
教授啊。砂金笑眯眯的。他去见熟人了,晚些时候会过来,先给我和托帕办就行。他的好搭档对此没意见,拿到梦境护照也不多看一眼,直接收了起来。家族因谐乐大典发出的邀请函,公司只能来一位使节,那么,又是谁替她预约的房间?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两个睁开眼,不远处是摔得七晕八素的星核精,家族话事人与寰宇巨星笑眯眯地望着这一切。砂金叹了口气,抬手将脸上过于浮夸的墨镜勾下来,看见星期日和知更鸟走了过来。真是好久不见了,朋友。他惯以这话作开场白,熟人听来只觉得好笑,抬手敲他脑袋,打着发胶的金色发丝险些被揉乱,另一位在那笑。
哎,我早上折腾了半个系统时呢。他把星期日的手拿开,埃维金过于艳丽的眼睛慑人心魄,语调幽幽:你应当知晓我此行来意。橡木家主二话没说,先把他们拎去了朝露公馆。路过那个巨大沙盘的时候,砂金拉着托帕停下来研究了一会,最终提出了‘你要不然预约拉帝奥看一下呢’的建议。
敏感的思绪是理想主义者的天性,在思维的构想与痛苦的现实中挣扎,于梦中的所见所闻又过于极端,精神状态往往不会太好。托帕把横七竖八摞在一起的橡木兵人摆正,想起早些年见到这人时的模样。那会星期日还年轻,作为家族中的铎音,和妹妹知更鸟一样,是梦主歌斐木的学生。
叶琳娜和他的接触,并不是因为公司和家族的利益交换,而要追溯到一场模拟宇宙联机。最先被砂金……卡卡瓦夏,他第一个说动的人,是维里塔斯。彼时「艾吉哈佐砂金案」落下帷幕不久,翡翠在钻石的授意下,向始作俑者递去了橄榄枝。
茨冈尼亚。一片荒芜之地。这里的人们信着赛博虚拟神明【地母神】,名为「卡卡瓦极光」的作弊代码流传于斯,却不知它有什么用处。自「秩序」太一陨落之后,具有的权柄化为赐福,祂的后裔得到改变梦境的能力,却被困在无梦之地。
生不逢时。可叹阴差阳错。有人曾问:到底有多少不被知晓名字的天才,籍籍无名地消逝在这片大地上?答案是不计其数。就像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我们无法确认第二片真的存在,那些未曾掀起浪花就消弭的,自然也随暗潮一同破碎了。
直到恐怖主义组织「卡卡瓦」的出现,他们几乎将埃维金人置于死地,又被「巡猎」的箭矢所覆灭。卡卡瓦夏和姐姐幸运地得到一线生机,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因此当年歌斐木邀请他加入家族,和星期日一同共建太一之梦时,他反手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知更鸟,并在多年后联系了教授。
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的人,决不会再堕入那片虚幻的意识中去了。星期日和知更鸟当年曾帮过他和姐姐,所以那时,他才会找到拉帝奥牵线搭桥。
卡卡瓦夏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砂金是个忘生轻死的赌徒,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将旁者自梦中惊醒?但有人能。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怀抱崇高之愿,对不可及的真理保持敬畏之心,试图引领那些无法看清自我的存在,找到一条合适的路。
星期日何尝不是一种迷途者?太一之梦。未及落地的「秩序」。埃维金人困在被称为母神卧榻的无梦之地太久,早已不习惯甘甜虚假的美梦,所以自苦难与黄沙中走出的卡卡瓦夏,决不会沉湎在虚假的甜蜜中。尚且稚嫩的天环族少年希望人们能幸福的活,可他既逃避现实,同时也否决理想。可实际上,前者拒绝生命,后者抹消幸福。
黄金的时刻里无风无雨,光影迷离中所有人都在享受美梦,两个年幼的孩子对视着,苏乐达广告牌的阴影切出一条分割线。然而。就在来到这片乐园之前,星期日自战火中获知何为恐惧,卡卡瓦夏在死亡中确认好运。他们从不是云端之上的飞鸟,但有人粉饰太平,有人说命运从未公平。
全自动一体化许愿机。后来卡卡瓦夏也和他保持着联系,星期日借他的眼睛(当然这只是一种譬喻)看见大地上的芸芸众生,这双奇异美丽的稀世奇珍,所见所闻也只尘泥埃土。就像知更鸟将在战火中死去的人埋葬,指尖沾染的一点污痕。
你现在也仍如此认为吗?砂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这话问的是星期日,他却与托帕那双寰宇浩瀚的眼对视。而橡木家主回答他:如果是呢?
砂金笑出了声。他吐字听来轻柔,唇齿间像衔着风,他说:卡卡瓦极光。长久以来,它在埃维金人之中的代指,是母神卧榻一年一度的盛景,而外界的人们借这个名字,为太一消散后留下的作弊代码定义。依照他对星期日的了解,如果他真要做这件事,所有受到邀请与宴的来客,在踏入家族领地的那一刻,就会沉入永不复醒的美梦。
托帕闻言下意识皱起眉,用某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砂金,当事总监对此无动于衷。于是她扭过头看星期日,橡木家主微笑,眼睛里装满她看不懂的东西,但本能又驱使她辨认出来。谜底揭晓,尘埃落定,家族的话事人姿态近乎坦荡道:我的老师,前梦主歌斐木,将在谐乐大典上公开弃誓。
背弃誓言。在这个信仰高于意识形态和价值本身的时代,这个名词显得过于可怖起来。猜忌和牵连本身是人类的天性,作为歌斐木的学生,星期日难逃其咎。更何况,在场两位都知道,这人当年是真信过秩序的——作为一种实现理想的手段。
「秩序」太一与「同谐」希佩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同。当年维里塔斯给他骂了一通,星期日这个试图解构命途实现世人愿望的疯子,简直比药师还敢想。可惜他还够不及星神的层次,那只是一场足够甜美的梦。歌斐木试图留下这位秩序的后裔,却反被作弊代码撕开一线罅隙,流梦礁的真相,猝不及防展现在年幼的一对小鸟面前。
假面愚者哈哈大笑。砂金和托帕站在黄金的时刻街头,任由极具江户特色风格的游鱼围绕在他们身旁,花火兴高采烈地一蹦一跳,双马尾在她身后甩来甩去。家族迄今为止还没能搞明白这片深层梦境存续的原因,但想到那所谓的钟表匠的遗产,两位公司高管觉得,也许很快就有答案了。
加拉赫。何物朝向死亡。行于「开拓」的诸位无名客。若是抛开身份与立场不谈,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砂金无疑认同这群人的所作所为,但为公司带来的利益损失,最终需要他来讨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