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广玳面朝向他,华款冬便没再退避,固执望进广玳眼底,一错不错。
万籁俱寂,广阔天地间仿佛仅余眼前人。
“只是为那胡乱结下的‘姐弟‘之情?”
不等微生广玳想明白怎么又称呼回了微生姑娘,华款冬便追问上了。
完全下意识,广玳摇了头,犹觉不够,她启唇,笃定回了句:
“不,该说,不只是。”
华款冬浅色眼眸在瞧见广玳动作那一刻蓦然泛出些闪光,却又在听清广玳追加之语后,兀自黯淡。
微生广玳居高临下观着华款冬面色松动一瞬,弹指间却又绷紧,胸腔仿若被重锤一道,霎时涌上丝缕钝痛。
深呼一口气压下不适后,广玳柔声道:
“你容貌出众,医术举世无双,却又天生一派拒人姿态,不论行至何处,总难免会在无意间招致许多猜忌恶意,我知你之所愿不过悬壶济世,寡言不与心怀鬼胎之徒争辩,旁人却不会如此想,”
语至此,广玳完全转身,轻轻拂开华款冬抓住她的手指,将之尽数掩进被褥后,端过适温暖汤,不顾华款冬想自己喝的意愿,自顾自用调羹细细舀着,直到瞧见对方咽下一口后,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讲:
“璞玉显于眼前,爱玉之人怎会纵容其被不识货之人像对待瓦石般,弃之如敝屣呢?”
华款冬闻言,不自觉瞪大眼睛,一个我字还未出口,微生广玳便轻轻做了个“嘘”的动作。
“食不言。”
“你……”
“我没在用餐食,是你在用。”
接连被堵了两个话头,偏偏还反驳不得,无法,华款冬只好忿忿闭上了嘴,老实等待广玳投喂。
瞧着对方眼底里藏不住的些微幽怨,微生广玳嘴角微扬,知道自己有些欺负人,难得的,这次她忍住了,没笑出声。
避免真正惹恼了小大夫,广玳压下心间笑意后立马用讲话转移了注意力。
“我对你悉心照料,颇多关照,不仅仅在于‘馋’你喊我一声‘阿姊’,更在于我明晰,在这世道上能常怀本心之人甚寡,也算你我有缘,既与你几番重遇,便是上天在给我暗示。”
匆匆将一碗暖汤饮尽,华款冬终于可以挣脱“食不言”魔咒,听得广玳之语,迫不及待抓住关键字句:
“暗示?暗示什么?”
语毕,华款冬竟是不自觉攥住了广玳袖摆。
被对方求知若渴的眼神直直盯着,广玳唇边再度漾起笑意,伸出食指虚虚划过华款冬鼻梁后,重又出声,解了对方疑惑:
“当然是暗示我好好雕琢你这百世难得的美玉,护住你一方赤子之心啊!”
收回手,广玳偏过头,向窗外前不久移种入院的梧桐望去,片刻后,低声补充:“趁我还能在此地拥着些话语之力,助你能继续纯粹深耕于医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再如何,我比你年长,见过的人与事也比你多些,有我领着,你自能少走许多弯路。”
纵使广玳声音放得极轻,发声方向也不是对着他,华款冬仍旧将她所言,字字句句,听得分明。
他想问,为何是“趁”,他想知晓,何谓“见过的人与事更多些”。
但很显然,微生广玳无甚同他详谈的意思。
思及此,华款冬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牙关下意识咬紧。
微生广玳恰在此时回头,瞧见华款冬一脸严肃,立马激动得伸出手指指向面前人,一边点头一边惊呼:
“对对,阿冬你啊,老是一派少年老成严肃模样,看得人就情不自禁想逗逗你,却也不能逗狠了……”逗狠了可难哄。
“是这样么?”华款冬究极小声嘟囔一句。
广玳揶揄的话落进华款冬耳中,全然成了另一番意味。
逗他,意味着会寻他讲话。
寻他讲话,意味着广玳主动。
广玳主动,意味着广玳不排斥。
广玳不排斥,意味着他,华款冬,还有机会!
比区煅云有机会多了!
“阿弟”变相公什么的,从前没有,今后难说!
没听清华款冬轻声话语的微生广玳不自觉蹙眉,却又在眼见得对方逐渐舒颜莞尔时,蓦然松开了。
料想华款冬终于打通了心中纠结关窍,微生广玳颇为欣慰,“对嘛,笑起来多好看啊。”
“阿姊说什么?”
“……没什么。”
语毕,广玳倏地起身,端起托盘,撂下一句“病情未愈,今日早些歇息罢,我先回去了”后,便逃也似地远去了。
徒留暗自在心内盘算着往后计划的华款冬,长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待再瞧不见,双眼酸涩。
这才恋恋不舍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