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我……”谢存真犹豫不决,有心想问问全名,又怕周隽青不肯说。
“若是有事,还请道长直言,我定倾力相助。”周隽青从跑腿小二手里拿到新衣裳,放在一旁,不急着上楼沐浴更衣。他想听听谢存真要说的事。
“确实有件事情想向公子请教。”
“道长请讲。”
“……假如曾经发生过一件事,”谢存真斟酌道,“对方已经忘记,而你却还记得。如果你再次见到他,会旧事重提吗?”
“我当是什么麻烦事呢,原来这样简单。”周隽青语气轻松,觉得这问题很好解决。
“从心不就好了?想提就提,不想提就不提。不过嘛,要是憋在心里觉得难受,倒不如说出来,还痛快些。”他顿了顿,不怀好意道:“再说,只有叫对方也知道,才能和你一样不好受。”
谢存真心中有了决断。
…
“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但周公子并不记得。”
周隽青听见这话后凑近些许,离谢存真仅一步之遥。他一靠近,谢存真就浑身不自在,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终究没出声,任由周隽青打量。
周隽青看看谢存真的道袍,又看看谢存真的剑,过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道长是从京城拂云观里来的吗?我家中亲人常去几处道观敬香祈愿,或许真有过一面之缘……”
“可惜我记性不好,一时想不起来。道长见谅。”周世子神色坦然,对于“应该见过但我根本不记得你是谁”这件事相当看得开。
京城里每天来来往往成千上万的人,有那么多张脸经过,他哪能个个记得?就算陪着姐姐和父亲去上过几回香,但周隽青权作敷衍,对拂云观里有谁没谁,是完全不上心的。
他看得开,谢存真却无法。
只见谢存真面色一凛,沉声道:“我是拂云观道士不错,却不在京城拂云观中修行。”
听得周隽青纳闷不已。
“不在京城?怪了,我确实觉得道长面熟,应当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在何时何地。”
谢存真没急着继续讲,反倒端起茶盏灌下一口凉透的茶水。待到缓和了心头的紧张,才道:
“两年前,我曾追杀过一只作恶多端的狐妖。她在最后关头躲进洛阳城中的花容阁,我虽将她斩于剑下,却没能阻止她殃及无辜……”
“对不住,全赖我连累你中了她的魅术。”谢存真看向周隽青的眼神满含愧疚。
周隽青对此事无半点印象。不过当时酒醒后,他确实发现一些怪事。
譬如衣裳除了沾上酒液,还沾上一点血迹。但当时他的脖颈被酒坛碎片划伤,只当是耍酒疯弄出的伤口流了点血弄脏衣裳,并未多想,此时听谢存真说起,才知原来狐妖去过。
寻常人知道曾与妖怪擦肩而过,多半要后怕一场。周隽青不同,他不在意,更不计较,反正没受多大苦。
“倒没什么印象,兴许是喝醉了。不是要紧事,道长不必在意。”
“不是这个。”谢存真说话的声音低了一大截,听着没多大底气,眼睛倒还定定地望着他。
“是我当时被狐妖的妖法所惑,不慎,不慎轻薄了你。”
险些让周隽青又呛住。联想到谢存真先前所问,他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周世子这边缄默不言,谢道长再度语出惊人:“我还与你有了肌肤之亲。”
“……”
怎么说呢,修道人讲起话来怪吓人的。
周隽青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反过来宽慰:“我都不在意,道长更不必在意……小事,都是小事。”
“不是小事。”谢存真正色反驳:“师父曾教导我——若是与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就该在对方应允后担起责任。”
风月之事最忌戳破,周隽青原想着说多错多,唯恐纠缠不清。他不乐意较真,现下却被谢存真揪着不放,颇有些恼羞成怒。
“但你不是姑娘,我也不是。道长何必放在心上呢?大男人的亲一下又不会少层皮。我不计较,你也别再提。”
“可我确实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周公子又忘了,我有名字,叫谢存真。”
这人真是……死钻牛角尖。周隽青嘴角一抽,还是没改口。话到这份上,更不应改口:“请谢道长不必在意。做人嘛,想太多不好,更用不着负什么责。”
“我是认真的,真心想对你负责,我会好好待你……”
没辙!讲不通!周隽青心中火气噌噌地涨,实在听不下去,骤然起身。
“你无须负责,没这必要。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意外而已。”
说罢上楼,没给谢存真留任何余地。
独留谢存真怔愣地望着对方离去身影。
不用负责……?是气话吗?谢存真心道:周公子或许没有将我的话当真。
可他为什么说无须负责?
此话何意?自己应当如何做才好?谢存真想不明白。谢道长不懂风月情思,不懂两情相悦。师父教他弥补,教他负责,他便照做。
师父所言不会有错,但周公子所言也不似玩笑。谢存真思忖一番,终于明悟。
看来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无法让周公子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