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水玉说到做到,只草草在床上靠了会儿,天一亮便催着众人出发,当真在路上补足了缺下的觉。
这一路也未再起风波,半个月之后,一行人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应州。
春雨纷纷而至,将马车拢在雨幕之中,伴随着阵阵初雷,打湿了蓑衣下的青衫,将行人的脚步止在了金城。应州金城之名沿自朱邪氏的故乡,陇右金城,李克用与其父对此地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金城周遭有三岗四镇护卫,壁垒森严。
“安边镇是四镇之一,在金城东边,我们去浑源县会路过。”李重琲说罢,拿眼睛去瞟素问,见她垂着头穿针引线,没有任何波动,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里有驻军,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倒向了石贼。”
石水玉已然懒怠与他争辩,索性远离他,端着茶到窗边,坐到素问对面,问道:“这是明月奴的衣服?”
素问点了点头,固定好绷子,道:“破了好些天了,他也不说,要不是我偶然发现,也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怪道我见他早早穿起了单衣,得亏是少年人才能扛得过来。”石水玉说罢,又有些不解,“我们一路也有休息的时候,明月奴怎么不去找一家裁缝铺缝一缝?我看他不是剖腹藏珠的性子,不会舍不得这几文钱。”
“依我看,似乎这孩子不愿意叫旁人碰他的东西。”方母道,“要是素问不出手,恐怕他就任它烂着了。”
“可惜我没做过针线活,现学来的手艺,恐怕做不好。”素问说罢,心有所感,探头看下去,发现明月奴恰好举起伞沿看了过来,她不由一笑,放下衣服,道,“他们回来了。”
越往北,人员来往查得越严,他们滞留在此地最初是因为阴雨,最终却因为文书耽搁了四天,今日明月奴陪着方灵枢去县衙,总算将进出城的一应手续都办完了。
李重琲听完方灵枢所言,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浑源县?”
石水玉道:“总归要等雨停,最好路上不那么泥泞,若是陷车就麻烦了。”
李重琲失望归失望,却也知道此话在理,便没再多说,只暗自期盼雨快些停。
也不知老天是不是当真听见了,小雨淅淅沥沥落到后半夜便安静下来,素问缝完最后一针,推窗往外一看,发现天边遍布金红,竟是雨后天晴,出太阳了。
他们在金城逛了一日,买好见面礼,次日一大早便出了城,伴着和煦春风与花草青气往东而去。
李重琲先前叫嚣得厉害,真到经过安边镇的时候,他看着前方巡逻的士兵,便不再提要去查看的事。其他人自然更加不可能去,一行人平安无事地过了安边镇,已然是午后了。
女眷休息好后,重新回到了马车里,往前行了一会儿,奔腾尽兴了的李重琲驱马来到了车窗边,见石水玉正掀着帘子看外边,笑道:“我记得你会骑马,要不要出来玩会儿?”
石水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哪有多余的马?”
“买……”
李重琲话刚出口,石水玉忙道:“别生事!”
“用我的。”方灵枢从后方靠过来,温声道,“我来赶车,明月奴歇会儿。”
明月奴无动于衷,倒是李重琲差点跳起来,立刻道:“用我的马!我的马好!我去赶车!”
石水玉问:“李公子,你会赶车么?”
李重琲:“……那个,我天赋异禀,可以现在……”
石水玉忍无可忍:“行了,我不想骑马!”
片刻后,石水玉到底还是在李重琲的诚心悔过和盛情邀请下骑上了方灵枢的马,两骑沿着官道迅速跑远,很快就只剩下两个黑点。明月奴对此感到不解:“跑马有什么好?颠得难受。”
方灵枢笑道:“这里景致稍稍差一些,若是在洛阳,暮春时节去踏马很有一番趣味,这时节,牡丹花应当都开了。”
素问奇道:“说起来,我先前确实看到很多人家门口都种了牡丹,这是独属于洛阳的景致么?”
“是啊,洛阳牡丹闻名遐迩,只可惜今年你们受我所累,看不到了。”
素问并不遗憾:“金城的风景也不常见呀,我们总归会回到洛阳,明年一样有牡丹。”
方灵枢随之一笑:“不错,如此一来,每年都有新的期盼了。”
方母在一旁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越看素问越是心喜,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家在城外有一片牡丹园,不说什么珍奇品种,洛阳城有的,我们大多数都有,到时候你去挑些喜欢的,放在医庐里添点新色。”
素问爽快道:“多谢伯母,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车厢里外欢声笑语,明月奴的沉默便显得很是突兀,方灵枢握着缰绳,一边看路,一边去瞥他,还没看出端倪,一直抱臂闭目养神的人蓦然开口:“看什么?”
方灵枢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温声道:“等他们回来,你也去逛逛罢,素问说得对,金城的景致也不常见,下一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明月奴本想恶语回绝,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睁眼看向方灵枢,颇有些不怀好意地问:“你想让我去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