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家暴,母亲放弃了他,独自逃走,后来父亲再婚,有了更好的生活,也放弃了他……在亲人每一个更好的人生选择里,都放弃了他。
他早已习惯……被放弃。
林初有时候很讨厌自己过分理性,总是早早地预料到结局,却还抱有期待。
日子一天天重复,并没有什么不同,天黑天亮,日出日落……日复一日。
林初每天都要反复检查几次手机,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电话和短信。
一连几天,还是没有一点康岐的消息,林初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给了康岐。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初立刻挂了电话,责备自己太心急了,等等吧,再等等,康岐和家里解释清楚就会回来找他的,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林初强迫自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学习上,只是经常精神恍惚,总觉得手机响了……每次下课,出教室门,总习惯性地看看门口有没有人等……每次宿舍外喊有人找,他都会跑出去看看楼下的人是谁……
等了几天之后,林初再次拨通了康岐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挂上电话,犹豫了片刻,林初拨通了康岐宿舍的电话,是他舍友接的——
“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来上课了。”
一整天林初都魂不守舍的,心里很乱,下课铃一响,林初直奔公交车站,去了康岐家。
康岐家所在的是高档住宅区,门卫安保很严,只有业主同意,门禁才能打开,林初只能在门口等,也不敢太招摇,找了一棵树下的长椅坐下。
一直等到夕阳落山,天快黑时,章筱宁突然出现在小区的门口,她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往林初这边走来。林初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立刻站起身。
章筱宁见了林初,像是看到瘟疫一样,厌恶明显写在脸上,“你来干嘛?”
林初:“阿姨……康岐还好吗?”
章筱宁:“他在自己家,能不好吗……你怎么还有脸来?”
林初:“……”
章筱宁:“我警告你,你离他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林初:“……我能见见他吗……最后见一面……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章筱宁:“不可能,这辈子你别想再进我家的门,赶紧走吧……保安!这个变态再不走就报警!”
林初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他沿着路边走了很久,回过神时发现已经错过了公交站牌,又往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都没有找到,他站在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发现自己迷路了……
B市真的好大呀,马路那么宽,远的都看不清马路对面的人,路口那么多,每个路口都有那么多选择……明明就在附近,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林初从未设想过没有康岐的未来,当康岐突然消失的那一刻,周围的灯好像突然全部都关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未来世界突然坍塌,只剩他一个人被埋葬在过去的废墟里。
林初始终没有等来康岐的电话,却等来了姥姥的电话,林初妈妈的病情恶化了,急需肾移植。
林初同意捐肾,请假回了老家。在林初的字典里,似乎从来没有不同意这个选项。知道配型成功那天,妈妈拥抱了他,那是林初有记忆以来,妈妈第一次那么温柔地拥抱他,他知道自己在父母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是个累赘,但在那一刻,他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价值。
医院不建议孩子给大人捐,但是迫于林初母亲病情危急,也只能同意。
林初做完身体检查,签完捐赠同意书,回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办理完亲子证明手续。
回到老家,想起曾经康岐过来老家找他,两人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林初又忍不住拨了康岐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林初看着眼前的世界,总是觉得不真实。
等一切手续准备齐全,医生还是按照流程再次和林初确认——
是否是完全自愿无偿捐献?
对手术风险是否了解,并且愿意承担后果?
是否存在威胁、强迫、利诱?
……
以后不能干重体力劳动,不能过度劳累,个别的捐献后一到两年,可能会出现肾衰竭。
林初重复地说着清楚,明白,一一签字,同意确认。
在手术前一天晚上,林初半夜惊醒,突然有点害怕,又偷偷拨打了康岐的电话。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林初像是突然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