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妈做菜很合蒋时微的胃口,今晚却见小小姐拿筷子戳菜,半晌吃不下一口饭。
“微微,今晚的菜不好吃吗?”梁妈担忧地问。
蒋时微低着头说:“不是的,我腿疼,吃不下。”
“哎哟,怎么不说呢?刚才阿叙交代了,我想着等吃完饭再给微微冰敷呢。”
梁妈连忙找来冰敷袋,给蒋时薇敷上,哄她多少吃些饭。她把炖软的鲍鱼咽进喉咙,像有刀子划动,割得她嗓子生疼。
上回吃眼泪拌饭,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她期末没考好,被裴老拎去书房训了一顿。当天晚餐,她躲在二楼小厅里吃,眼泪掉个不停。
裴叙回来看到这光景,立刻去找他爷理论。书房门大开,隔老远能听到裴老的怒斥,以及裴大少爷目无尊长的反驳。
“我妹就一回没考好,那有什么好教训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不学无术的混子,更何况她不混!”
事后,裴叙抱着她说,以后再也不让我们微微受苦。谁要是让你受苦你就告诉我,哥哥帮你欺负回去。
这一次,让蒋时微受苦的人是裴叙。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欺负自己。
吃下小半碗饭,蒋时微放下筷子说不吃了,叮嘱梁妈:“梁妈,别跟我哥说我心情不好,免得他啰嗦。”
梁妈答应着:“哎,微微先去沙发上坐着,梁妈给你揉揉腿。”
蒋时微说:“不用,我去休息了。”
说完,她走回自己的卧室,反锁房门,坐在地毯上愣了会儿。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裴叙已经二十一岁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最晚恋爱的一个。他哥们儿骆尧前年脱的单,另外几个能玩到一起的,女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这一天来得这么晚,蒋时微还是觉得太早,难以接受。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她呢。
再有四年,她就成年了。
想着想着,她又要哭,提前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这随便一看,周遭全是裴叙留下的回忆。
他送给蒋时微的北极熊,正端端正正摆在床头。
床帘挂的小珍珠和各色彩宝,是他用银线一颗一颗串起来的。千纸鹤穿梭其间,拆开能发现,写的全是关于他的事情。
床头柜有一个相框,是蒋时微小学毕业那年,裴叙穿正装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两人站在学校门口拍的。
她记得裴叙说,我们家微微,从今天开始不是小朋友咯。
那时她还挺高兴,长大的感觉真好啊。可惜很快又发觉,裴叙心里仍然把她当小朋友。
她没什么理由可辩驳,因为十四岁确实离成年还有好远。
窗外天色暗了,裴叙没回家。
蒋时微坐在小书桌前,拿出上锁的日记本,用力写下一行字。
“我喜欢的人有女朋友了,他不可能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收笔,泪水滴在尚未干透的笔迹上,洇开一小片。
蒋时微把日记本推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码的界面,摁下倒背如流的十一个数字,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
大概是两个小时后,屏幕左上角显示九点半,蒋时微终于拨通电话。
男人似乎在街道上,周围有轿车开过的声音。接到妹妹的电话,他心情还不错,随性问:“怎么了,宝宝?”
蒋时微:“哥哥,你今晚回家吗?”
裴叙:“怎么,要设门禁啊?”
蒋时微扯谎:“爷爷说,十一点之前不回家,打断你的腿。”
“不是,我记得老爷子今儿不在家吧,你告我状?”
“没,我就说了句,哥哥下馆子不带我一起。”
“你这颠倒黑白。”
裴叙不气反笑,孟舒桐看着,觉得这一笑是他今晚最放松的一次。
“行了,”裴叙说,“我十一点之前到家,你早点睡,别等我。”
蒋时微情绪转好一些,答应说:“好的,我帮你给爷爷求求情。”
“谢谢你啊,挂了。”
“哥哥再见。”
挂完电话,裴叙对孟舒桐说:“家有门禁,我还能再待半小时。”
女友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表示理解:“嗯,我们再走一段就回家。”
蒋时微放下手机,又发呆几分钟才进浴室洗澡,洗完澡是晚上十点。
她坐在二楼起居厅等裴叙,没等多久,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梁妈给她披上薄毯,把大灯关掉,剩一盏角落的细灯柱。
裴叙到家时,刚好十一点过。他轻手轻脚上楼,看到沙发上躺了个小小的人,薄毯子盖着下半身。
走近了看,发现她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
想到小姑娘白天说的小腿酸痛那事儿,裴叙弯腰,把人连着薄毯一起抱起来,走向她的卧室。
上课太累了,蒋时微睡很沉,被裴叙抱着从沙发到大床,也没醒来。
裴叙轻轻扯被子,盖在蒋时微的身上,双手从被子底下探进去,握住她的小腿,小心揉捏。
自从蒋时微上初中,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少了很多。现下这么一握才知道,她的小腿仍然细瘦,但长度长了不少。
正是窜个子的年纪。
裴叙莫名有种欣慰感,当初那个怯生生不爱说话的小孩,现在已经会“假传圣旨”叫他回家了。
这每一寸身高,每一点矜娇,都是他用心养出来的。
揉完小腿,蒋时微眉心展开,裴叙终于放心一些。歇了片刻,他走出外间,没有回自己的卧房,直接合衣睡在沙发上。
这一夜,他们做了同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