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说:“这还差不多。微微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时微想着要快点长大,又多添了半碗饭,裴叙略感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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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京不久,除夕到了,京城年味很浓,街头巷尾挂红灯笼。
同往年一样,裴家大院门口的春联由裴老亲笔写,往里的两进大门分别是裴叙和蒋时微写。
裴叙的字像他本人,飘逸不拘的风格,宛如野马飞驰。蒋时微的字也像她本人,乍看娟秀温柔,细看笔锋苍劲,蕴藏力量。
挂春联的时候,裴老慨叹:“阿叙,你还是浮躁。”
裴叙对他爷这种吹毛求疵的态度早已习惯,胡咧咧道:“我浮躁有什么要紧,时微稳重,咱俩互补。”
贴上春联,时微仰面欣赏自己的作品。
裴叙从梯子下来,看着她的脸笑了:“小花猫。”
她不明所以,愣愣站在原地,由着裴叙伸手擦了一下她的脸。霎时间,她脸颊发起烫来,耳根热到无所适从。
裴叙把染了墨的指尖给她看:“沾上了,墨汁。”
她呼吸变乱,连忙转身往屋里跑,掩饰道:“我去洗脸。”
水龙头出的是温水,她特意调成冷水,凉凉地扑在脸上,企图给自己降温。可热度不仅没有降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小,她和裴叙的肢体接触不算少。只不过牵手、捏鼻子和掐脸都是大人对小朋友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暧昧,更没有逾矩之举。
如今,裴叙还是那个裴叙,心里有鬼的是蒋时微。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人说,美人脸是早熟的,小小年纪就能长成大人的模样。
蒋时微是标准美人脸,中庭饱满,眼型线条柔美,睫毛如扇,鼻子挺翘,双唇不点而红。
然而,十四岁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熟到像二十四岁,她不免觉得沮丧。
正胡思乱想时,裴叙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试流动的水,被冰得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大冬天的洗冷水。”
他把温度调回去,拿软毛巾来浸湿,暖暖地包裹蒋时微的双手。
蒋时微没头没尾地说:“过了年不久是我生日,我快要十五岁了。”
裴叙说:“嗯,十五岁,恭喜你离成年又近了一步。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时微脸颊仍然泛红,索性豁出去:“我不要别的生日礼物,只要你答应我,在我成年之前不搬出去住。”
“就这?”
“嗯,就这。”
裴叙把毛巾拿走,重新用热水烫过,给时微擦脸:“我答应,你再想个别的礼物。”
“我想不出来,”蒋时微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裴叙笑道:“那成,我自己想。”
脸上墨汁都擦干净了,蒋时微后知后觉:“刚才那些事,其实我可以自己做的,下次你别再帮我。”
裴叙盯她片刻,一声叹息道:“长大了,不需要哥哥了。”
她表情不太自然,低声嗫嚅:“长大了也需要。”
这话轻轻擦过裴叙耳边,裴叙没听清,再问她时,她不肯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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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年夜饭,裴琰带着妻子林瑜欣和孩子一起回来,让裴明安跟哥哥打招呼。
小男孩脆生生地喊:“哥哥好。”
哥哥这两个字,裴叙平时听着都是甜的,现在听着只觉得刺耳。他随便答应一声,转头就和蒋时微说话去。
某种意义上,留在裴宅的两个孩子同病相怜。
母亲再婚那年,裴叙跟骆尧说:“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妹没爹没妈,我两个爹,两个妈。”
恰好蒋时微端一盘切好的冰西瓜进门,漂亮眼睛眨巴眨巴,问哥哥吃不吃。裴叙转游戏椅回头看,幽怨散尽,眼尾跟着上扬。
“还是我妹好。”
在“一家团聚”的时刻,这种联结更为显著。
饭桌上,裴叙给时微夹菜;吃完饭交换礼物,裴叙给时微一台复刻版徕卡相机,给弟弟的就一模型车;换完礼物要吃饺子,裴叙让厨房做标记,确保包了硬币的那三个全分到时微碗里。
偏心眼得,仿佛这家只有蒋时微一个,是他在乎的人。
蒋时微看出裴叙的心思,默默把饺子挑出来,给爷爷分一个,裴叔叔一个,继母林阿姨一个。
裴叙挑着眉凑近她,压低声量说:“宝宝,你心别太善。”
蒋时微被他的呼吸烫红耳朵,恼怒道:“你别做得太明显,要是裴叔和林阿姨讨厌我怎么办?”
他说:“有什么要紧,哥哥喜欢你就行。”
蒋时微耳朵尖的粉迅速蔓延到脖子,好在她位置背光,恰好挡住不正常的脸红。
“你,”她结巴道,“你喜欢我吗?”
裴叙:“我不喜欢你喜欢谁?这个家除了爷爷,只有你向着我。”
说来说去,还是把她当妹妹。
蒋时微大喜又大悲,过后埋怨自己想太多。裴叙说的喜欢,即使不解释也该知道,不是那种喜欢。
可她还是忍不住回味,从大年三十跨到初一,新年钟声响起,她脑子里一直飘荡着那句:哥哥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