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微听见紫藤花树在风中“沙沙”摇动,平白生出凄厉感。她坐到Eden腿上,视线越过Eden的脸侧,看向紫藤花树。
裴叙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的,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时微忽然感觉很累,低头把脸埋进Eden的肩膀,微微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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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叙想了很多理由,唯一所求是把蒋时微带回家。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想从这种无力感里解脱。
他快步离开这令他窒息的约会地点,同时用没被拉黑的新手机号给蒋时微发短信。
「我受伤了,没法下地,你能过来一趟么。」
这话连裴叙自己都觉得荒谬,再也没有比这更拙劣的借口了。他在赌蒋时微心软,就算没了喜欢,也有亲情和恻隐之心。
他走到校外,拐进一条街巷,看到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
那男孩穿黑色连帽衫,戴着帽子,走姿吊儿郎当的,手里拿一根棒球棍。
经过袭击事件,即使是裴叙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对类似的棒状物产生生理性恐惧。
可他叫住那少年,用一种比他更拽的态度说:“我给你五百镑,帮我做一件事。”
半小时后,裴叙拖着被棒球棍打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回到家。
趁蒋时微还没拉黑新号码,他把暂住地址发过去,然后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最近天气不错,气温逐渐上升,但与同期的北京比起来还是很冷。
裴叙感觉不到冷,他从冰箱找出冰袋,扔进浴缸里,自己再脱光衣服泡冰水。大概泡了四十分钟,他脸色全白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等到冰块全都融化,裴叙从浴缸爬起,慢腾腾走回卧室,躺在薄薄一层绒被里。
蒋时微还没来,也许她今天不会来,明天也不会来。
也许她还在Eden的怀里,辗转拥抱和接吻。
裴叙眼前泛黑,耳鸣嗡嗡响,牙齿磨蹭着发出让人难受的声音。
他以前身体素质好,泡冰水根本不算什么,这次赶巧处在脑部重伤的术后康复期,随便折腾一下就发烧。
也算因祸得福。
裴叙苦笑,把脸埋进轻薄的被子,感受一次比一次灼热的呼吸。
人一生病,孤独就成倍增长。
从发出那条短信开始,裴叙数着秒度过整个白天。
他划开手机屏幕,没看见蒋时微的回应。他闭上眼睛,眼前放映的是蒋时微和Eden接吻的画面。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掉头就走,还想出这么蠢的苦肉计。
可他也真的害怕,违背对蒋时微的承诺,会遭致更多、更深重的惩罚。
蒋时微说“我再也不会回家”,裴叙害怕这句话变成真的。
他曾经有多有恃无恐,现在就有多惶惶不安。
然而他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被高热裹挟时,他忽然想到蒋时微的日记,那些漫无终日的等待是否比发烧还折磨人。
他想了很久,在傍晚发出一条短信。
「想你了,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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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午开始,小镇下着小雨。裴叙待在室内,病得昏头,察觉不到天气变化。
时微和Eden去球馆打球,直打到汗水浸透球衣。这期间,她一眼都没看手机。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Eden像以往每一次见面一样,留下礼物,轻贴女友的脸告别。
等Eden冒雨离开好一阵,时微才摸出手机,看到裴叙的信息。
她没带伞,在这里下雨打伞的人很少,但刚才Eden叮嘱她等雨停了再走,她答应了。
看到短信后,她迈开步子冲出门外,顾不得雨声渐渐变大,绵绵雨线成了豆大的雨滴。
校外停着一辆警车,时微略过没注意。警察却拦住她,问她是否认识一位名叫裴叙的中国男人。
时微骤然紧张起来,反问:“他怎么了?”
警察说:“他自称你的哥哥,我得确认他不是可疑人物。”
时微连忙点头:“是的,他是我的哥哥,不是坏人。”
警察又说:“噢,那就没事了。”
警车的出现给蒋时微一种心理暗示:裴叙确实发生意外,且受了不轻的伤。
时微有些慌乱,没继续询问,礼貌道别后再次奔跑起来。
风大雨急,横扫在时微脸上。
石板地面坑坑洼洼,积着一汪又一汪水,校服皮鞋踩在水里,激起银珠似的水花。
没跑多久,时微的白袜被完全溅湿,眼前出现一栋爬满绿藤的楼。
门没锁,时微推门而入,穿过狭长幽暗的走廊,走上蜿蜒木梯,站在房门紧闭的卧室前。
她对着门上浮雕的玫瑰花纹,喘息不定,犹豫很久很久。
也许裴叙又在骗她,看到她慌里慌张的神情,会像以往那样恶劣,笑着说:“蒋时微,你怎么这么好骗。”
也许他根本就没事,只不过淋了些小雨,被夸张成“下不了地”。
时微捧过满怀失望,如今只剩悲观。
她几经纠结,最后还是缓缓抬起手,推开这扇走向裴叙的门。
“毕竟是哥哥,”时微这样告诉自己,“就算不再喜欢他,我也还是他的妹妹。”
作为家人,理应互相照应。
就像曾经的裴叙,即使对时微没有暧昧情愫,也会细心照顾她、偏爱她,给她除了爱情以外的一切。
时微赌气想,现成的模板摆在这里,照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