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微从未见过他这副脆弱的模样,有一瞬间不忍,但迅速调整过来。
心软不是第一次,往往意味着重坠陷阱。
蒋时微若无其事问:“哥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可不可以,”裴叙除了恳求别无他法,“不要每句话都带‘哥哥’这两个字。以及,你会做饭?”
时微沉默三秒钟,涨红脸说:“我不会,但Eden还在镇上,我叫他送来。”
“别,”裴叙简直要求饶,“你别让他来,我随便吃点面包就行。”
时微点头:“好的,我去准备。”
在她走出房门前一秒,裴叙问:“Eden受伤的时候,你也让他空腹吃药吗?”
蒋时微一瞬间怔住,随即有些生气。她觉察裴叙在试探自己,而试探的潜台词是不信任她说的话。
想到这,她故意否认:“Eden要什么,自己会开口说。”
裴叙胸闷喘不上气,眼看着时微关上房门,没再开口。
大概过了半小时,时微端着一碗粥回来,默默放在床头柜。裴叙抬了抬右手,又重重落回去,意思是他动不了。
时微认命地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裴叙嘴边。
“冰箱里没材料,”时微说,“只剩一些蘑菇和虾,凑合煮了粥。”
裴叙张开嘴,吃下一口,嗓子里堵得慌:“你经常给Eden做饭?”
实际上,蒋时微住校,会和米娅一起用公共厨房做中餐。
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小姑娘,从洗菜切菜开始学,为了一口可乐鸡翅能对着教程看半天。
和Eden在一起时,如果厨师不在,总是Eden负责做饭。他原来只做法餐,渐渐也学会做中餐,没让时微在饮食上吃过苦。
但当裴叙问起来,时微淡然说:“嗯,经常。”
裴叙表情僵了一瞬,漆黑的眸子冷如冰霜。
他不说话,蒋时微能猜到,这时候他可能在想怎么把Eden合法地处理掉。
然而这种冷漠转瞬即逝,裴叙出人意料地放软态度,笑了一笑:“手艺不错,但做饭这事儿不该由你负责。”
时微垂睫说:“我们以后会请厨师,最好是中西餐都会做的厨师。”
裴叙笑意不达眼底:“您今儿个非把我气死不可?”
“我没,”蒋时微心情微妙地好起来,“只是……”
“实话实说。”裴叙兀自接上她的话。
时微默认,舀起第二勺粥,递到裴叙唇边,明示他吃饭别说话。
裴叙低头吃了粥,眼帘依旧上挑,猎豹盯猎物一样,目光凝在蒋时微脸色不移开。
蒋时微垂眼看碗里的粥,假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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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碗粥全喝完,夜幕早已降临。
裴叙说:“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我帮你请假。”
时微转头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外,没有拒绝。
这天晚上,裴叙吃药退下去的烧又卷土重来,烧得他四肢乏力,眼前一团又一团黑影。
时微睡前探他体温,眉头紧紧皱起,纠结后问:“哥哥,我能睡在你房间的沙发吗?晚上你要是有事就叫醒我,我送你去医院。”
裴叙头一次体会到欣喜若狂,好在他还在发烧,脸红也不会被蒋时微发现。
他假装平静,推拒说:“沙发不好睡,要不你睡床,我睡沙发?”
时微眉头皱得更深:“不行,你是病人。”
说着她就走向衣柜,找出一床被子,抱到沙发上放。
裴叙注视着她,一语不发。
她背对裴叙,脱下套头毛衣,露出打底的宽松T恤。裴叙眼尖,立刻发现这T恤过于宽大,不像蒋时微自己的。
等蒋时微关上灯,躺好在窗下沙发时,裴叙幽幽问:“你穿谁的衣服?”
蒋时微答得理所应当:“Eden的。”
裴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问:“为什么穿他的衣服?”
时微越被逼问,心里那份沉寂已久的希望越是疯长,她拼命克制着情绪,语气没什么波澜。
“打球汗湿衣服,暂时找不到替换,就穿男友的。”
裴叙快要疯掉了,黑暗中望向沙发,眼睛已经适应无光环境,能看见蒋时微向沙发背躺着的背影。
恍惚间,那背影上仿佛趴着一个阴魂不散的棕发鬼影,肆无忌惮地亲吻时微。
裴叙冷汗直冒,热气一阵高过一阵,把他吃的退烧药全都吞噬。
他睡不着,也不敢出声,担心蒋时微受影响睡不好。
他紧咬牙关,捱过自己作出来的病痛,却捱不过心头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午夜后,蒋时微睡熟了。
裴叙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打开床头抽屉,拿出戒指盒,慢腾腾走近沙发。
窗帘遮光性很好,但仍留有一丝缝隙,昏黄路灯光照到时微脸庞。
她长开了,长相精致之余还有难得的好气质。裴叙想了很久,只能用“圣洁”两个字形容。
虽然心里确认过无数遍,眼前的女孩已年满十八,父母留下的资源足够她自立门户,无需依附任何人。
裴叙还是感到羞耻,认为自己在利用某种关系妄图磨平七岁之差。
他缓缓跪地,几乎落下泪来。
“我还能用什么留住你?”他问时微,也问自己,“亲情是假象,爱情你不要,我什么牌都没有了。”
“可我就是不想放你走,”他轻轻揭开被子一角,把戒指套上时微左手无名指,虔诚且卑微,“你就当这是给裴家千金的礼物,别再还给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