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霖唇角微扬,语气温和如常:“来了?坐吧,不必拘谨。本殿既为主,本该早设宴款待,只是近来诸事繁杂,耽搁了几日。殿中也不可长久无人坐镇,明日我便要回去。这次备下薄宴,也是为了问问你的近况。”
小葱有些忐忑地落座。赢颉则坐在雨霖右下侧,神色如常,仿佛这场宴席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小葱随意瞥了眼他,旋即撇了撇嘴。
苍术还是那个死样子……
当她抬头望向对面时,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眼睛也骤然睁大。
这家伙怎么在这。
那日拍下他的人!
那人一手握着酒盏,目光漫不经心,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小葱看过来,轻轻拱手道:“闻商,见过各位。不速之客,来凑个热闹,还望各位不要介意。”
小葱的眉头瞬间拧起,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闻商……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贺雨霖语气微顿,面上竟有尴尬之色:“殿下何故乱跑,到时候帝君问起,苛责的可是底下人。”
明明先前已经派人将他安置在驿站,还特意叮嘱了仙侍盯紧,绝不让他随意乱走。却不知这位帝子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如此从容地溜出来,还尾随仙侍寻到此处,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这宴席上。
人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贺雨霖面上却仍和颜悦色一笑:“无碍,不过是多添副碗筷。”
闻商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道:“春神的人,自然是不会受到我父君的责罚,何必忧心呢?”
小葱眨眨眼,恍然大悟。
这人果然是天界帝君的风流儿子。
她的思绪尚未理清,贺雨霖已随口问道:“眼看萤火试炼将至,帝君却仍未透露如何设试。不知小葱仙子修炼可有什么突破?”
小葱顿了顿,何况对面还有殿下在这儿,虽不想在闻商面前多言,却还是恭谨回道:“还算平稳,小仙实在不敢妄言突破”
这试炼可是为她对面的这人特设,她不敢多言。怕言多必失。
贺雨霖却像没注意到她的局促,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次试炼可是千载难遇的机会,各大仙家大族都来了不少拔尖的后生。譬如洛河仙君家的嫡子,布阵法术登峰造极,修为已至五品;还有北冥真君座下的大弟子,剑道出众,已有六品修为。各个来历不凡,非同小可。”
小葱听着心头发紧,坐在这实在不自在。
只能用进食来缓解尴尬,于是笑着拿着双筷箸夹了最喜欢的酥肉送进嘴里。
零星几次抬头,瞥见贺雨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赢颉身上。
小葱的视线也随之看去。
他这几日都没来找自己,好像对自己很放心的样子。
赢颉正执箸而食,动作优雅且从容,与平日那种冷冽疏离的气质不同。小葱看得一愣,心中竟生出几分意外。
他竟也会主动吃东西?还挺斯文的……
“在想什么呢?”一道娇俏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小葱险些撞翻杯盏。
她猛地转头,只见南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唇角含笑,眉目间带着几分促狭地看着她。
小葱压低声音,脸色微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可是春神的宴席,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幻视四周。这春神殿中,可没有人是普通角色。春神法力高深,她害怕南栖被发现,更怕南栖这毫无顾忌的性子惹出麻烦。
南栖倒是毫不在意,安慰道:“放心吧,他们看不到我,说话也听不见。你只要用心声和我交流便可。
小葱半信半疑,环顾四周,生怕南栖的存在被贺雨霖或赢颉察觉。
南栖:“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话落,南栖就起身懒洋洋地走到赢颉身侧。
小葱急道:“你别乱来!”
她看着南栖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指尖轻轻点了两下。
如此小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可她似乎还觉得不够,只见她微微俯身,靠近赢颉的耳侧,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轻轻吹了口气,似有若无的挑衅更像是一种暧昧的挑弄。
小葱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赢颉的侧颜。
他身形微动。
小葱捏紧手指,他不会察觉的到吧!
随即,他缓缓转过头,眼神冷淡,却精准地撞上了小葱那双震惊到失语的眼睛。
“怎么了?何故一直盯着我?”他低声问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
小葱浑身一僵,急忙垂下眼帘,手中的筷子轻轻点了点碗边,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没、没什么,只是刚才……刚才酥肉有点咸。”
赢颉微微蹙眉,神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方才他倏而想起上次在云来居里品尝到食物的滋味,鬼使神差的,他这次也想尝尝食物的味道。
所以他刚刚松开了对自己和小葱通感的压制。
自从建立了那该死的通感连接,他早已习惯偶尔从小葱的情绪中捕捉到些许波动。
但头一次用身体感受如此强烈的五感,他适应不了,甚至还有些醉醺醺的。
刚开始他能感应到,小葱虽颇有紧张,但不算强烈,他猜应当是小葱不习惯这种宴席的缘故。
过了会儿,他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比之刚开始,有点过于紧张害怕了,她在紧张害怕些什么?
何况刚刚小葱虽有几分紧张,却分明吃得津津有味,半点没有觉得酥肉咸。他和她的味觉当然是共通的。
于是他一板一眼地说道:“你分明不觉得这酥肉咸。”
小葱一听,差点呛住,瞪大眼看着他,语气气急败坏:“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觉不觉得这酥肉咸?”
这个葱灵不笨,多说几句只怕会被她拿住更多的把柄。
“猜的。”于是赢颉立即改口,目光从她脸上掠过,随即夹起一块酥肉放入口中,动作从容,神色淡然,竟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莫名其妙……”小葱被堵得一时语塞,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筷子。
一旁的南栖却早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赢颉的背后,捂着嘴无声地大笑,眉眼弯弯,尽是促狭之意。
小葱暗暗咬牙,心里已经快炸开了:“你给我回来!别再乱来了!”
赢颉又一挑眉:她在气什么?
她似乎觉得不过瘾,准备抽身的时候,竟还故意抬起手,在赢颉的发间虚拢了一下,指尖轻轻划过,动作暧昧得仿佛道侣之间才会有的亲昵。
而这一切落入贺雨霖眼中,却仿佛另有一番意味。
小葱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在她看来,是被赢颉调侃之后的羞恼;而赢颉那微垂的目光和偶尔淡淡的应答,更显得随性又透着几分宠溺。
贺雨霖的笑容微微一滞,抬眼看了小葱一眼,笑意淡了几分,语气带着些揶揄:“小葱仙子,你们这般熟络,倒显得本殿和帝子多余了。”
闻商挑眉,轻声笑着附和:“确实,我还以为苍术仙君从来不与人闲谈呢,原来小葱仙子有这个面子。”
小葱一听,顿觉头皮发麻,急忙摆手解释:“春神大人,帝子殿下,您二位误会了!哪里有什么熟络,我和他不过是……”她正慌乱地想措辞,却被赢颉冷淡的声音打断。
“不过是她刚才说你殿中的酥肉过咸。”
他的语气平静得如一潭深水,既无波澜,也无情绪起伏,端着茶盏连头也没抬一下。
殿内一时间静默无声,贺雨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了片刻,随后浅浅一笑,唇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小葱仙子若觉得哪里不合口,本殿下次改便是。”
殿内一时间安静了片刻,春神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停留,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若小葱仙子觉得哪里不合口,本殿下次改便是。”
小葱连忙摆手,语气里满是拘谨:“小仙怎敢,春神大人设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贺雨霖轻轻颔首,未再多言,举杯饮了一口酒。
小葱松了一口气,低头专心对付面前的酥肉,却听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慵懒带笑的嗓音:“这场家宴,八成是那位春神大人特意设的。啧啧,小葱啊,你呀,不过是个幌子。”
小葱险些被嘴里的酥肉呛住,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问:“什么幌子?”
南栖掀袍坐在她身侧,姿态懒散随意,像是在自家后院闲谈。她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从桌上拈起一枚果脯,意味深长地瞥了主位上的春神一眼,压低声音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位女神仙,可是对你旁边的仙君大有用意。”
小葱怔住,瞳孔微微一缩:“你别胡说!春神温婉高贵,赢颉他……他冷漠无情,连相貌都……”话到一半,她生生顿住。
南栖像是抓住了什么,眼中笑意更深:“相貌怎么了?呵,九重天强大的仙君,又与春神结伴,若真有人想给他毁去容貌,九重天又有几人能强的过春神?为何高高在上的女神仙,能因这丑陋仙君轻飘飘的一句话,亲自来救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