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婉容转身就走。
庞嬷嬷从窗棂里瞥了眼进去,只见房婉容坐在床边,面色决绝。“哼,死丫头,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庞嬷嬷牙缝里蹦出几句咒骂,摆摆手招来丫鬟春桃:“盯着她。”扭扭屁股便走。
春桃答应了嬷嬷,不大情愿地慢吞吞挪步进去。突然,啊的一声,春桃尖叫着跑出来,“不好了!县主,县主割腕了!”
庞嬷嬷冲进房里,只见房婉容安静地靠在榻边,素白的中衣半敞着,露出左腕一道狰狞的伤口,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不敢上前,庞嬷嬷扑上来用帕子死死按住伤口,“快来人啊——”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婉容任由他们摆布,目光涣散地望着房梁。医官匆匆赶来,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染血的布条掉在地上,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生怕老爷看了生气。林弘彦走了进来,这几天的操劳让他一脸憔悴,头发眼见的白了不少,哪还理会地上的东西?
他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踱到榻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少女苍白的脸。“认了吧,这就是你的命。你现在死跟迟两天死有何区别?你配合我那和尚还不用受这般折磨。”
房婉容缓缓抬眼。她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声音轻得像羽毛:“......放了他。”
“什么?”林弘彦俯下身。
“我说......”她突然抓住他的袖子,虚弱地吼叫:“我愿做人牲!求你放了他!”
林弘彦眯起眼。少女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臂,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濒死的兽。
“早这么懂事多好。”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转身对门外道:“庞嬷嬷,给县主备碗鸡汤。”顿了顿,又补了句:“药材多放点,要补血的。”
庞嬷嬷谄笑着应下,卑微地弯着腰待林弘彦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扫了眼院中的侍卫,庞嬷嬷转回关押房婉容的房间,轻轻落了门闩,脸上谄媚的表情瞬间褪去。她几步跨到榻前,一把掀开染血的被褥——底下赫然藏着个破口的皮囊,腥气扑鼻。
“没大碍吧?”她冷声问。
房婉容转了转手腕,看着那层层裹紧的伤口:“虽然割得很浅,但还是挺疼的。”她抬眼看庞嬷嬷,眼底哪还有半分方才的绝望,“多亏你准备的鸡血。”
庞嬷嬷哼了一声,房婉容从袖中掏出块帕子,细细擦掉脸上涂抹的苍白脂粉,连番追问:“你将我的绣的香包送出去了吗?沙州那边有动静吗?父王什么时候来?”
“这才多久?”庞嬷嬷压低嗓音,语气讥讽,“快马还没走出伊州城呢。”
房婉容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让我使出这条苦肉计,难道不是为了迷惑林弘彦救我出去的吗?”指甲几乎要掐进老妇人的皮肉。
庞嬷嬷一把甩开她,突然拉下自己的衣领——锁骨处的人皮面具已经卷边,露出底下年轻得多的肌肤。“我怎么救你?”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这易容术只能撑到今天!明日这张脸就会溃烂,必须在日出前离开!”
房婉容惊得停止了擦脸,“那我怎么办?”她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一条缝,瞧见院中巡逻的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
“我已经为你创造了所有条件。”庞嬷嬷站在角落,那张苍老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鬼火、地鸣、铜像泣血......林弘彦现在看谁都像索命鬼。”她从怀中掏出三把铜钥匙拍在榻上,“你这房间、柴房、马厩的锁都换了,这是仿制的钥匙——能不能走,看你自己的本事。”
“等等!”房婉容抓住她的袖子,放低姿态低声道,“到处都是侍卫,我又不会武功,万一——”
“那是你的事。”庞嬷嬷甩开她,人皮面具下的眼睛冷得像冰,“记住,明日寅时三刻,商队在北市启程。”她突然抓了把痒,指缝间渗出诡异的绿色黏液——易容术的反噬开始了。
“房静媛被吐蕃俘获都不露半分惧色,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娇娃娃?”庞嬷嬷低骂了声,推门而出。
房婉容如木雕泥塑般僵立原地。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行事风格颇为自信:
王府宴会上,她进退有度,从未让王府蒙羞;女扮男装外出办事时,凭借沉稳的谈吐和过人的胆识,常获旁人称赞;王府校场上,她驭马如飞,身姿飒爽,骑术精湛得连王府侍卫教头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许有加;
从沙州奔赴伊州的千里路途中,面对恶劣的天气和潜在的匪患,她带领侍卫婢女风餐露宿,成功抵达。谁不说沙州县主房婉容是女中翘楚?
可如今,那些屈辱的嘲讽如尖针般,无情刺痛她的自尊。
回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亲情的背叛如晴天霹雳,打得她措手不及;林弘彦的步步紧逼,更是让她防不胜防。堂堂王府县主,竟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如笼中困鸟,任人摆弄,往昔的骄傲与果敢,在无尽的折磨中消失殆尽。
冷风吹过,灯罩里的火芯微微晃了一下,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房婉容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逐渐被坚定取代,
“母妃,我知道您从不向命运低头。既然我流淌着您的血脉,又怎会轻易认命?” 她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印下深深的月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