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一匹老马负着一双男女在无人街上狂奔,朝着城门方向逃去。
房婉容拽着缰绳,不忘叮嘱身后戒现:“抱紧我!”
前面巷道拐弯便见西角门石壁,房婉容猛一甩鞭,老马向前冲去,转眼便冲出巷道,却只见西角门的铁闸当着面轰然落下。房婉容猛勒缰绳,老马前蹄扬起,几乎撞上持槊的守卒。
“走右边!”戒现低喝,指向一条堆满陶瓮的窄巷。
马蹄刚冲进巷子,前方屋顶便跃下两名侍卫,横刀寒光交错斩来。房婉容急俯马颈,一柄刀锋擦着她后背划过,“刺啦”一声割破披风。戒现反手抓起马鞍旁的料袋向后一甩——麸皮混着沙尘扑了追兵满脸。
“分三路!”刘劲的吼声在巷口炸响,“一队上墙,二队堵尾,三队跟我!”
房婉容担心地回头后看,戒现喝住她:“跑!”
老马直直向前冲。墙头的侍卫突然搭箭张弓,却迟迟未射。
“刘队正!”一名年轻侍卫急得声音劈叉,“再不放箭人就跑了!”
火把光影里,刘劲的腮帮绷出青筋。终于,他狠狠挥刀:“放!”
弓弦震响的刹那,戒现双臂骤然收紧,将房婉容整个箍在怀中——
“唔!”
箭镞入肉的闷响贴着房婉容耳畔传来。戒现的胸膛剧烈一震,温热的血顺着家丁上衣浸透她后背。
老马被血腥味惊得人立而起。
“跳马!”
两人翻滚着跌下马,顺带陶瓮堆上盖着的油毡被拉扯下,房婉容趁机用火折子点燃,黑烟瞬间吞没巷道。
她拽着戒现滚进陶瓮堆,反手一鞭抽向马臀。老马嘶鸣着冲向烟幕深处,引开追兵嘶吼:“马往东去了!”
两人刚躲起,追兵从他们眼前奔过。
然而未等他们放松,暗巷尽头,老马嘶鸣着栽倒在地。刘劲的吼声在夜风中炸开:“搜!一寸寸搜!”
“嗯……”戒现反手用力将背部的箭折断,拽起她冲向巷尾——那里立着“永昌染坊”的褪色招牌,门闩早已腐朽。两人撞开门板,浓烈的蓝靛气味扑面而来。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院中十几个方形浆池。靛青色的浆水在夜风中泛起涟漪,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下去。”戒现扯开最深处池子的草席盖布。
房婉容盯着那潭幽蓝的浆水,迟疑不决。
“没时间了!”戒现突然抱起她翻进池中。
浆水瞬间没顶。
冰冷的靛浆灌入鼻腔,房婉容险些尖叫。她拼命划动手脚,却被戒现牢牢按住肩膀——他在摇头,染血的上衣在浆水中被染蓝,浮荡如海草。
头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搜干净!”是刘劲的兵。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房婉容眼前发黑,手指痉挛地抓住戒现的衣襟。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住她后脑,温热的唇压上来——
一口气渡进她口中。
靛蓝的水波间,戒现的睫毛近在咫尺,上面沾着一粒细小的气泡。她恍惚想起沙州的晚宴,她打扮好邀请他来,他却隔着经卷说她“执念太深”。
“哐当!”
有人踢翻了池边的木桶。
“这破染缸能藏人?”
“掀开看看!”
草席被挑起的刹那,戒现猛地搂住房婉容的腰向池底沉去。靛浆灌入她的衣袖、发丝,甚至睫毛。她看见一支长矛刺入水中,离戒现的后背只有寸余——
矛尖突然撤回。
“晦气!全是烂布!”
脚步声渐远。
两人挣扎出水面时,月光已经西斜。房婉容趴在池沿剧烈咳嗽,吐出的唾沫都染着靛蓝。戒现瘫在一旁,背部的箭伤泡得发白,血丝在浆水里蜿蜒如红蛇。
她忙扯下晾晒的染布给他包扎,看着伤痕累累的脊背,她眼中泪水打转。
戒现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别看了。”
“我偏要看!”房婉容把他的下巴掰向自己,“戒现,你已经脱教了,你忘了吗?”
月光下,房婉容的眼睛亮得骇人,像是烧着两簇幽蓝的鬼火。
戒现心跳得快要扑出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