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厮回来了。”齐金玉道。
都是那怪人太扎眼,竟叫他漏看了边上还有一个。
去请“先生”的小厮走在怪人前面,脚下惊惶,像被鬼撵似的,但又碍于后面跟了个腿脚不便的,不得不放慢脚步。
“到……到了,先生。”小厮哆嗦道。
怪人颔首,喉咙里滚出一个“嗯”字,含混沙哑,不好听。
齐金玉目送两人跨过高高的门槛,问晁非:“师尊,那是个人吗?”
他居然看不出来。
堂堂前代魔尊,足以横行整个修真界的实力,分不出灰袍子下是人是鬼。
他辨不出,晁非更加辨不出。
晁非抿紧了嘴。
齐金玉视线紧紧跟住怪人:“师尊,咱这任务出的够值当,又来个不人不鬼的。你说是不是幕后凶手啊?这是第一次作案还是累犯啊?这么有特色的一个人,该有人见过吧?诶,师尊,他停下来了……搬桌子来干啥?开坛做法啊?”
搬桌子的小厮退回屋舍,院落空空荡荡,只留下怪人。
晁非:“安静。”
齐金玉:“哦。”
他才“哦”过:“师尊,上头的怨鬼动静变小了。”
黑云中人脸忽隐忽现,在高空之上,齐齐俯视着走进院落的怪人。
“啊——”像喟叹,像索求,像贪欲。
安静不过刹那的黑云里,狂暴地兴奋。
怪人或许是没听到,或许是没留意,他垂落着脑袋,单手拂过长桌,缓缓化出瘦长漆黑的七弦琴。
骨瘦如柴的手指压在琴弦上,青白而又苍老,关节处的不灵活与棺材里伸出的手无异。
“铮——”
那只手没有征兆地动了,如人偶机关启动后乍然坏死一般,沉重下坠划过琴弦,击打出类似于嘶鸣的丑陋声响。
琴声后,是短暂的死寂。
死寂后,是视觉的喧嚣。
躲在屋内的王家众人身上次第闪现黑光,而王家众人浑然不知。
黑光点连成线,线连成混乱的图。
——那是“怨恨”,抑或是“诅咒”。
被众人仇恨的人,被众鬼憎恨的人,魂魄会染上“诅咒”。
“诅咒”推动变故、祸乱、死亡。
命弱如王家少爷,在“诅咒”累积到一定数量后,半只脚已经跨上黄泉路,他说的“看到鬼”,是真的看到了因为怨恨逗留人间的鬼。
或者说,被牢笼困在王家上空的怨鬼。
怪人的魔修印记可以通过剜去“诅咒”,来临时阻断死亡的进程。
但这不代表怪人在救人。
“诅咒”粘附在魂魄之上,要剜去“诅咒”,必然也要剜去黏连的魂魄。
换句话说,看似临时阻断死亡进程的手段,实质是在加速魂魄的消亡。
长此以往,轻则残魂难以投胎,重则魂飞魄散自此湮灭。
不愧是魔修。
齐金玉默默啧了一声,解开眼睛上的灵力限制后,绕开魔修印记观察魂魄情况。
在演算得出这群人还有救,他掐灭了手心里缓缓成型的灵力小剑。
再看一眼,这魔修怪人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院落中,黑色的光线混成一团,漩涡般卷入琴弦,被下一声琴音直直送入云霄。
掺杂着诅咒的魂魄碎片成为饲养怨鬼的上好养料。
狂风大作,上空的黑云渐有遮天蔽日之势。
齐金玉姑且在外人眼里算仙门新人,对此般规模的阵仗理应表示惊叹。
于是,他张开嘴,“哇”没说出来,被堵了满嘴风。
齐金玉:“……”
还保持在金丹水平的双脚在风里一个趔趄。
晁非眼疾手快,一手拽住齐金玉,另一只手把灵力剑重重插.入围墙。
大风中万物缭乱,晁非眯起眼,目光向上,死死盯着又向外膨胀的黑云。
怨鬼在熔炼术的牢笼中狂暴游弋,隐隐将牢笼撑出了裂痕。
齐金玉看看晁非,又看看黑云。
裂缝逐渐明晰,溢散出的怨气幽幽飘向结界。
再多一点点,结界就可以向闲云水心阁发出警告讯息。
又或者,晁非一剑……
天外飞剑,破云而来。
剑鸣声起,黑云消散。
齐金玉低头瞄向晁非握剑的手。
剑还在。
虚空中那把银色的剑,不是晁非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