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说他苍老,修道者不见年岁,男人有着青年的相貌,只是眉间两道刻痕,让他不似齐金玉年轻。
长鸦的碎片从小漩涡中升起,扭来转去圈成一个圆圈,圆圈中雾气腾腾,散去后露出齐金玉的模样。
“没事还不能见见你了,魔尊大人?”齐金玉单手撑住下巴,说话含糊,却一开口就道出男人的身份。
沉寂如静水的男人没有半分威势,坐在荒野之间,随时能与夜下的嶙峋瘦石融为一体。
但这样一个男人,却是魔门尊者时方。
时方话少,三百多年前,他还会因为吵吵闹闹的同期显出些活气,成为魔尊后,更加惜字如金,面对同窗任性的发言,他没做任何回应。
齐金玉咂嘴感叹:“一个个的都不喜欢理我,你们这样,很容易让我伤心。”
“还有谁?”
“我师尊喽。”齐金玉笑嘻嘻的,一点儿没有伤心的样子,“他害羞呢吧。”
死气沉沉的魔尊大人终于露出“你有病吧”的眼神。
齐金玉乐道:“活过来了?”
“没死。”时方又垮下肩脊,无聊地眺着远方,“没别的事,就明天找我。”
暮夏渐入秋,荒野先泛黄。
钟灵殿的学年考核在此时结束,每一年都如此。三百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时方被带回过琴居。
齐金玉听说过,时方进入仙门的前一天,满村被屠。而后,每一年的今天,时方都会回到本该是村落的荒原。
“可这会儿是晚上了,你不回去吗?”齐金玉道。
时方生硬地咧了咧嘴:“回哪?”
“你可以来我这。”
“仙门就不必了,不是每个魔修都像你这样没皮没脸。”时方说出的字变多了,“说吧,我不觉得你会今天来找我闲聊,什么事?”
齐金玉踟蹰了下:“我见到你师兄了。”
能称得上是时方师兄的,只有黎歌。
时方抬起头,零星的星光落入他的瞳孔,闪烁的光点像是内心的动摇。
可他的语调如此平静:“你该告诉过琴居居主。”
魔修之身的他已不再称呼过琴居居主为“师尊”。
“小酒报给闲云水心阁了,阁里自会安排人转告岑居主。”
小酒就是祝君酌。
重生回到人间界后,当着祝君酌的面,齐金玉叫不出来,也无法以扶风林弟子的身份去这么没规没矩地叫祝君酌。
但现在祝君酌不在这里。
齐金玉收回临时的走神,继续道:“我问你,你知道黎歌成为魔修了吗?”
时方连眨眼这样细小的动作都停滞,他看向齐金玉,眼瞳中的光点颤了颤。
“看来你也不知道。”齐金玉道。
时方冷静道儿:“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清楚。”齐金玉歪头倒在自己的手掌上,“我也才活过来十年。一活过来就听仙门的人说黎歌失踪了。结果昨天做着任务呢,他又突然跑出来,好吓人的。”
他说着吓人,表情却无波无澜。
时方也是如此。
齐金玉等了会儿,感叹道:“要是满……谢璆鸣在这,肯定又要说我装模作样。”
时方仍是没有回应。
齐金玉没有一丝尴尬,自然地说下去:“时方,魔修有什么特别手段,能找到其他魔修吗?”
时方问:“长鸦做不到?”
长鸦延伸出的枝蔓都是齐金玉的眼睛,除非有足够的能力阻隔,不然都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做得到的话,十年前我就找到他了。”
“也是。”
夜风萧瑟,仿佛能从荒原吹到扶风林赤离峰上。
齐金玉没关窗,豆大的烛火也确实恍惚了一瞬。
“是遇到什么机缘了吗?”齐金玉道。
他没想要回答,时方也回答不了他:“我会让人留意的,有黎歌消息再联系你。”
“没消息也可以联系我。我们又好几年没见了。”
时方道:“你见过谢璆鸣了吗?”
“干嘛突然提到他?”
“你先提到的。”
“啊……好像是哦。”齐金玉换了只手支撑脑袋,“在钟灵殿见过,他临时代了堂阵法课,听得我快睡着了。”
“没跟他说你的身份?”
齐金玉再次回忆起小山魈事件,笑出一声:“他应该认出我来了。”
即使没认出来,也一定因为“齐金玉”这个名字,注意到他。
“他也没来找你。”
“他有他的考量吧。”
“你呢?”
齐金玉趴到桌上:“总有机会的啦。等我成为这一代的第一人,再跟他耀武扬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