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过去了,逐水剑并无变化。
但齐金玉和黎歌都变了很多。
临溪城,城墙下。
齐金玉摩挲剑身,问黎歌:“你在哪里找到的?”
黎歌答:“血池里。”他停顿少顷,“上两次见面,忘了还你。”
齐金玉故作轻松:“谁让你光想着逃跑了?”
垂落下的破旧灰袍舔舐着冷风,厚而粗糙的布料连飘动都显出沉重感。
良久,黎歌道:“对不起。”
干涩嘶哑的嗓音,宛如烈日沙漠中将死之人的遗言。
齐金玉听得心头一跳,不自觉抓紧了逐水剑:“忘了就忘了,有什么好道歉的。”
黎歌脚步往前,一步便仓促停止。
再往前,明渊又该出来千里追杀了。
他与齐金玉隔着一道不可走入的城墙。
黎歌侧过身去,拉住兜帽:“去西边的城墙看看吧,查下去,杀了我。”
齐金玉道:“非得说这些喊打喊杀的事?不能谈一谈?”
黎歌拉住兜帽的手稍一放松,从斜里露出半只灰色的眼。
如此浅淡而悲哀的颜色,哪怕与人说说笑笑,也显不出十分的开心。更不要说,天未明,人不笑。
“不要靠近我。”黎歌垂下眼,“我只会害了你们,就像害了你师尊一样。”
琴弦如刃,黎歌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被长鸦束缚住的脚踝。
飙出的血腥味淹没齐金玉的感官,黎歌消失在夜幕之下。
祝君酌起身欲追。
齐金玉道:“错过时机了。”
祝君酌的瞳孔仍因惊讶而略微缩小:“我没想到他会直接砍断自己的腿。”
齐金玉:“我也没想到,所以给了他一眨眼的时间。”
一眨眼的时间,足够黎歌无影无踪。
祝君酌冷静片刻:“我去西城墙看看。”
齐金玉抱起晁非:“拜托你了,我先带师尊回客栈。”
两人分头行动。
齐金玉踏风而行,很快把晁非放在床上,再次探查晁非魂魄有无异动。
感受到晁非脉搏均匀跳动,齐金玉一晚上上蹿下跳的心脏也逐渐平复。
门口有人进来,人未说话,先传来一声凉飕飕的“嘶”。
崔不教道:“你们闹得很厉害。”
“崔前辈都听到了啊。”齐金玉把晁非的手放入被子。逐水剑靠在床头,和晁非一样沉静。
“萧逢也听到了,他很担心你们。”
“他人呢?”
“我劝他别出去掺和,让他睡下了。”
至于怎么让人睡着的,崔不教没说。
她“看”向晁非:“他怎么了?”
齐金玉道:“魂魄受到冲击,已经稳住了。”
才这般说完,昏睡中的人呓语一声,齐金玉又紧张起来。
“灵力没有波动,也许只是做梦。”崔不教要冷静得多。
齐金玉也感受得到晁非的灵力,但仍旧担心。
他蹲在床边,双手搭在床沿上,盯着晁非时不时蹙起的眉间,不敢触摸。
如果是做梦,是梦到了不好的事吗?
“师尊。”齐金玉很小声很小声地叫道。
可这么轻的一声,仿佛也撞到了晁非脆弱的魂魄。
晁非面色痛苦。
齐金玉差点跳起来:“师尊?哪里不舒服吗师尊?”
薄被下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晁非抓得很紧,指尖完全发白。
他又呓语两句,眉间的皱褶渐渐消散。
这回轮到齐金玉笑着皱眉:“这是梦到谁要跑了?”
手腕血液流通不畅,右手有发麻的趋势。
但齐金玉不打算抽回手,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晁非的手背:“师尊,梦到我吧,我不走的。”
晁非:“唔……”
似是回应晁非一般,逐水剑震颤起来。
赤红的流光如急水,金色的光点被冲出剑身。
流萤成群,从逐水剑飞向晁非。
崔不教:“这是……”
齐金玉闻声抬头,金光擦过他鼻尖,短暂地逗留后,沉入晁非的身体。
崔不教道:“你的剑对他有响应。”
齐金玉茫茫然“啊”了一声。
崔不教道:“剑只会回应剑主,你的剑也认他为主?”
齐金玉摇头。
上辈子的林照给他逐水剑时,逐水剑仍是无主之剑。
这辈子的晁非,则根本没见过这把剑,不要说认主一事。
但眼看晁非面色渐好,紧握不放的手也有松开的意思,齐金玉哪管得了逐水剑和晁非的因缘,只望逐水剑能助晁非快快醒来。
灿金流萤越来越多,在房中回环穿绕。
崔不教抬手接住两点,掌心滋滋灼烧出黑烟,她下意识缩回手,小蛇立即警惕地直起身躯。
“是太阳精火。”齐金玉道,“晁家前辈晁宥曾用太阳精火锻造灵剑照寂。”
“我知道,照寂是这世间最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