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走几步,身上的银两就被个一干二净,就她的马儿也要被人掳走之际,许钧泽率兵开了城门。
崔扶荣眼眸一亮,她想或许他是后悔了,又或许他还留存着一丝丝旧情。可她再一回眸就见她昔日曾背弃的族人是如何浴血奋杀以命相搏,又见那朝思暮想之人是如何面笑如靥朝她拉开了弓弦。
“恭喜将军筹谋多年终除大患,此番彻底击退三国余孽有功,陛下定会重重嘉赏。待将军与溪云公主成婚后,就算是他沈万安也得向将军低头,往后这朝中还有谁敢与将军抗衡。”
“我许家忠烈满门,世代为国效忠,他沈万安不过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乞儿,凭什么与我许家抗衡!”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一个余孽而已,要不是当初留着她有用,岂能让她残喘至今。要是早知道她是这等蠢货也不必我费心拉上整个将军府做戏,此等窝囊做派不及她父王母后死前半分骨气,也不及她的皇叔度德量力,杀这种人着实无趣。”
男人嘴角勾出一抹嘲讽,幽幽收回弓弩,不带任何留念朝城墙内走去:“余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
寒梅朵朵氤氲在如意云纹缎裳上,绽出最为妖冶绚丽的红花,崔扶荣瞳孔骤缩,摇摇晃晃朝后仰去。她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公主快逃”,也听见高亢一声“西洛余孽已除,还不速速投降!”。
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酸涩、血腥一股向上翻涌,耳畔万箭呼啸,她怔怔摔下马,死死盯着那片空荡的城墙。
什么恩重如山,什么郎情妾意,简直荒唐可笑!
枉她曾是一国公主,怎就沦落个万箭穿心、背信弃义的下场!
她不服!
她恨!
她死不瞑目!
回忆翻涌,女孩眸间的墨色也跟着不断翻滚,口腔内一阵血腥袭来,她回过神望着眼前的少年郎。他的和善与温柔全是淬着毒药的禁果,她碰过一次就断然不会再试第二次了。
崔扶荣握紧双拳,快步移到刀疤男人身前,在将他怀中的玉坠成功别入衣袖后,才高举出一沓银票,笑吟吟道谢。
“今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公子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小女定被二叔卖到烟柳腌臜地。”
方才还一脸警惕防备的人,这会儿倒是明媚大笑了起来,尤其是看着她拿着钱财两眼直发绿的模样令许钧泽的脸上又多添了一抹狐疑。
许钧泽瞥了眼地上的尸首:“他是你二叔?”
“是啊,我本是东篱倾州人,阿爹走得早,我和阿娘走投无路才投奔至此。不料一年前阿娘病逝,二叔为了双喜姐姐出嫁便要将我卖到春香坊中,我不愿委身烟柳花巷,这才逃了出来,可谁知道那畜生还是追了过来,还妄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她越说声音就越哽咽,最后索性直接“哇”一声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还不忘边将旧银票上的褶子一一捋平,然后瞄着少年的神色就迅速揣入怀中。
崔扶荣紧紧护住怀中的银票,将脸上的贪婪演得愈发入木三分。
前世她从未怀疑过与许钧泽的相遇,也未曾跟许家提及过半句她的身世,许钧泽究竟是从何时起发现她就是扶荣公主的呢?
“那依照你所言,你只是为了不被发卖到花楼才无意逃至这林中?”许钧泽将信将疑继续问道。
崔扶荣抬眸,紧锁的眉心豁然舒展开。
眼下瞧着他的反应他应该还不敢笃定她就是扶荣公主,既然不确定,那事情就还有一线转机。
许钧泽向来多疑,现在贸然逃脱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无端惹上猜忌,再者说就算他现今愿意放她走,仅凭她自己一人怕是也难以躲过山下的官兵,倒不如趁此借他的势先下山再说。
至于她们之间的恩怨,她自会同他一一清算!
女孩脸上的狠厉一闪而过,死乞白赖爬到少年跟前一把就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哀嚎起来:“恩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二叔死了,我要是现在回去肯定会被婶娘打死的,求求您行行好带我下山吧,往后我定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呜咽的哭声越来越响,许钧泽眼眸微眯。
他确实没见过什么扶荣公主,也不清楚那个宫婢到底将她带到了哪里,眼下这小孩虽是年岁相仿,但她行止粗鄙,眼神贪婪,怎么瞧怎么不像是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
可一孩恰巧逃至这深山中,又委实过于蹊跷。
他蹲下身,狭长凤眸中闪过一抹杀意:“敢问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