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曜拆开层层包裹的锡箔纸,把里面那颗散发着酒气和甜香气息的棕色甜食塞进嘴里,修士津津有味地吃下了这颗末法之地的点心,并真诚地认为味道不错。
从西洋那边来的似乎就要贵一些,和式点心则很便宜,他买了一大罐子叫做“金平糖”的玩意儿,店家还赠送了水果硬糖,但没有找到千年前在长安常吃的玉露团和花糕,或是夹了烤羊肉的芝麻胡饼。
点心也在与时俱进啊,苏元曜点点头,拍了拍手掌上的碎屑,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街景,不禁又发起愁来。
这样下去,简直是大海捞针,该找的人一个也找不到,青年抬手摸了摸下巴,得另外想个法子。
修士立即想起阿朝玩的那一手,包括门口那只软趴趴的死老鼠,立刻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实在是好久都没用这一招了,青年左顾右盼,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径自闭上眼睛。
几点灵光从苏元曜的眉宇间飞出,发散到四周几个隐秘的角落。
不多时,下水道里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吱吱叫着爬了起来,它周围的同伴前来嗅嗅它,又赶紧退开。
垃圾箱里传出一声猫叫,几个袋子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儿,随后一只皮毛尚显整洁的三花小猫灵活地跃到街上,开始奔走。
一只乌鸦在楼房的窗台上站起,还探头探脑朝外看,属于鸟的纯黑瞳孔倒映出这片灯火辉煌的繁华城市。
老鼠行动起来,它轻捷地跑过下水道,钻出排水口,几乎与夜色中的街道融为一体,人类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这样一个小玩意儿在街上乱窜的。
它跑几步,就要停几步,东嗅嗅西闻闻,一路又绕回了刚才那幢小小的自宅房。
门口立着那三个刚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的鬼杀队少年,他们正在跟一个面无表情、两边身子各着不同颜色和服羽织的男人着急忙慌地解释,说这里的鬼已经被一个奇怪的家伙干掉了,不需要柱来支援……
猫咪身姿轻盈,柔若无骨,它躲开几双伸过来、试着抚摸自己皮毛的手,穿过游人脚下,一连奔走了好几条街道,看向街道边一个雾蒙蒙的拉面店,里面围了一圈顾客,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座位上的一男一女一碗碗地叫老板加面,他们面前的碗已经堆了好几叠山,两人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坐在金红头发男子一旁的少女梳着粉绿色麻花辫,她在喝汤的间隙瞥到把爪子搭在磨砂玻璃上的猫咪,竟然自顾自地红了脸:“哎呀,是小猫咪耶,被这么看着真不好意思!”
自己喵喵地叫了一声,少女便夹出一点鱼干,放到毛茸茸的猫咪跟前。
乌鸦是视野最开阔的那一只,它在地面上走了几步,抖抖羽毛,扑扑翅膀,朝天空振翅飞去,将整座不夜城尽收眼底。
上方的景色简直令苏元曜想起长安的元夕节来了,整座城市,不论是贫的富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手上大都执一盏扎好的花灯,在外一齐掌灯贺岁。那个时候抬眼望去,触目全都是装裱得或华丽或素雅的精美花灯,或是白兔状,或是莲花形,种种不一而足……
不过,千年前的那个夜晚,乱军提着雪亮白刃进入长安,处处点火,搜刮财物的时候,整座城市也同现在这样耀眼夺目。
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俯身低飞,它已飞出了城市的区域,抵达一片漆黑丛林的边缘,再往前,就全不晓得里面是什么光景。
就在这时乌鸦感应到了某个注视。
它在树枝上跳了跳,转过身来,正好跟下方看着自己的鬼对上视线,这只鬼头发赤红,面带刺青,瞳孔里的“上弦叁”字样非常引人瞩目。
恶鬼见只是一只乌鸦,便转过头,继续向林中跑去,他跳到一根树杈上,随即双脚微一用力,树枝一弯,整个人便猛然弹起,如此借力在树与树之间飞奔跳跃,只留下原地不断抖动的树枝。
是在找青色彼岸花吧,真是好孩子…
苏元曜不无欣慰地这样想。
乌鸦又啄了啄身上的羽毛,扑簌簌飞到滴水的树叶边喝了一口水,便再次起飞,这一回它决心要再飞远一些,于是飞得更高,底下那只鬼跳跃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内。
乌鸦很是飞了一阵子,视线内才又出现较为明亮的大片灯火。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庭院,其间楼阁重重,出现在这种偏僻的郊外,显得很是奇特。
与其说庭院,不如说像是寺庙…苏元曜在内心琢磨。
然后他看见挂在门楣上的匾额。
万世极乐教。
乌鸦只看了一眼,就停止挥动翅膀,向着内庭一路滑翔,最后它降落下来,踩在庭院内的梅花树干上,又扭头整理了一下羽毛,这才转头看向房间里那个被信徒团团围坐的男人,他们正秉烛夜谈。
座上的男人讲了什么,四周的信徒一下子哄笑起来。
被人类侍奉的那只恶鬼朝乌鸦望过来,他的眸子七彩闪烁,上面镌刻着上弦贰的字样。
苏元曜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
青年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这才看向推他的人:眼前是一个系红色领巾穿和服褶裙的少女,她一脸担心,一只手放在自己肩头。
“您没有事吧,这位先生?”学生模样的少女小心望向年轻男子,“刚才叫了好多声,您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