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从没在白天来过，晚上的时候灯红酒绿十分热闹，白天反倒清冷得没什么人。

冷艳的烟熏妆，灰色堆帽，黑色抹胸，灰色阔腿长裤，白色运动鞋。

很丧的朋克摇滚风，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不良少女，后来阿刀回忆，见苏落的第一面，就感觉她整个人充满了破碎感和厌世感。

这种人太适合疯狂了。

“Hello？是苏落吗？”

一个穿黑短袖的男人走近，向苏落打招呼。

“我是阿刀。”

“你好，我是苏落。”

朋友圈里的阿刀面容精致帅气，现实里细看能感觉到一些医美的痕迹，脸颊有种微妙的僵硬感。

“进来吧。”阿刀领着苏落从小门进到夜店。

封闭的空间里残留着烟酒的味道，掺杂着空调的冰冷，混合成夜场特有的混沌气味。

“你之前来过我们店吗？”阿刀问。

苏落点头，老实回答：“来过一次。”

她和大学室友们偶尔会组团喝酒蹦迪，这个吧很大，她们也来过，于是苏落实事求是地说：“感觉气氛很好。”

“你有准备表演吗？试一下在台上跳几段。”阿刀说。

“有音乐吗？没有的话我用手机。”

“你用手机吧，跳你比较擅长的就行。”

DJ台有大腿一半高，只开了一盏顶灯，阿刀在台下好整以暇地等着。

苏落跳上台，时下比较热门的歌跳了五个高潮片段。

苏落跳得都是自己最拿手的，大学刚开学她就报了学校的舞蹈社团，跟着从零学起，三年下来已经跳得十分有模有样。

苏落定点结束，阿刀眼里的满意都快要漾出来了。

跟他想的一样，苏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种飘忽感，可是一旦开始表演，一种强烈的感染力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好像用燃烧生命的方式在表演。

这种淡淡的自我毁灭感有股强烈的吸引力。

“跳得不错，有长期来跳的打算吗？”

苏落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阿刀的意思很明显了，已经给她过了，但苏落根本没想过长期做夜场的工作，她觉得不太安全，难道是先骗人过来然后签霸王合同？

苏落犹豫了一下，话里留了几分余地，找了个理由说：“我周内有时候有课，每天来不行，假期可以。”

阿刀知道她是大学生，也没有怀疑，高兴道：“你寒假要是想跳的话来找我。”

顺利越过了这个话题，苏落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好的。”

阿刀到后台用打印机打了两份合同出来，递给苏落看。

合同就一页，是一个短期合同，看起来没问题，于是签字、盖章，一式两份，苏落一份，阿刀留一份，这个工作就算定下来了。

签完合同加好群苏落就可以走了。

拿着合同走到大街上时，苏落看了眼手机。

从面试到签约，还不到半小时。

看着手里的纸，苏落有种微妙的恍惚感。这就有工作了？

苏落带着强烈的不实感发消息给小白：“面试通过了，已经签了。”

小白：“太棒了！改天请你吃饭！”

与此同时，对面的夜店内，几个年轻男人正在商谈着事情，其中两个外貌有些过于出众了。

高一些的是外国面孔，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衬衫西裤，他叫付清灼，受邀前来，另一个是中国面孔，叫王硕，这场谈话的组织者。

付清灼小学和初中在中国上过学，跟王硕是发小，王硕想创业搞个夜店，但没有启动资金，于是拉上了刚回国做地产项目的付清灼，一来是查看上海的夜店生态，二来是顺便看能不能说服付清灼投点资。

这个夜店不大，设备比较旧，但胜在位置还不错，王硕和老板转着聊天，付清灼来到窗前。

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从对面夜店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

她走了几步就停住了，先是看着眼前的街道，然后又往后看。

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在走神。

她上身穿得很少，露出一大截腰腹，腰线的弧度性感却不色情，风吹过，她收紧了小腹，马甲线忽而清晰起来。

付清灼看着，微微蹙起了眉头，转开头去。

再转回来，她已经折起手里的纸塞进裤子，匆匆走开了。

王硕走过来，顺着付清灼的视线看，以为付清灼在看对面的夜店，解释说：“那个是个老店了，氛围还不错，就是酒难喝，听说中秋创始人要来，正在憋个大活动，到时候我开个包间，你得来啊。”

六点五十五，苏落赶到舞室，上完课，把舞蹈视频发到群里，今晚的工作就算结束。

小白没来上课，苏落后知后觉，跳舞不是小白的目标，她是才小白的目标。

苏落收拾完东西匆匆离去，没注意到一个东西从口袋掉了出来，她走后，一个瘦小的短发学员捡起地上的纸条，好奇地展开来。

——

中秋活动苏落要和其他人一起排练上台舞蹈，加上单独的舞蹈，一共要练五首新歌。

距离中秋还有十天，苏落除了上课兼职，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排练舞蹈，日子飞一样过去，一晃就到了正式上班这天。

活动预热很有效，夜店门口大排长龙，进到内部，人更是多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苏落坐在化妆间，穿着性感的深V短袖超短裤，和其他gogo一起等着化妆。

苏落要在台上跳开场，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客人点了。

镭射灯光全场旋转，音乐震耳欲聋，整个夜场在喷烟时更是彻底沸腾。

“WOW！”

靠近DJ台的地方被人群挤得密不透风，酒精上头的人们跟着音乐大声唱歌热舞。

纸醉金迷，昏天黑地。

宽敞奢华的包间里，定制沙发绕着半个房间围成半圈，干净到反光的长水晶桌面上摆了三套88888的神龙套，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坐在沙发里笑作一团。

男男女女好几个gogo来了又走，这个客人把所有的舞都点了个遍。

苏落和小白也被点了，还点了好几首。

休息的间隙，苏落和小白在角落沙发里闲聊。

小白探头探脑地说：“这老板不仅大方，还挺帅。”

苏落只关心钱：“这样点的老板多吗？”

小白道：“老板多，又帅又大方的不多，喏，中间那个是老板，怎么样？”

卡座两头比较热闹，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花衬衫桃花眼帅哥。

苏落看了一眼，心无波澜地评价：“对眼睛很友好。”

注意却被花衬衫旁边的人吸引。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微微低头听花衬衫说话。

半长微卷的头发，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驼峰鼻，性感的薄唇。

黑色衬衫解开了一粒扣子，个子很高，长腿随意地搭着，坐姿放松却又克制，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他眉头不自觉地拧起，偶尔打过去的光下，面部轮廓分明。

“喔，帅，我宣布他俩是今晚最佳，你今天超级幸运，这种天然美色真不常有的。”小白说。

借着在角落沙发，苏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帅到很美的一张脸，清冷和禁欲，糅合的很微妙。

看得太入神，落进那双眸子好几秒后才意识到对视。

深、沉。

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

苏落心里一惊，下一秒，对方已经收回目光，跟旁边的花衬衫交谈。

“……”苏落抓起酒杯，灌下半杯压惊。

再慢慢看过去——

鱼撞到钩。

像是在等她，苏落正好撞进他的眼睛。

——救，救救。

似有隐隐的嘲弄笑意，苏落脸上一热，被酒呛到，忙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个阔腿裤男生坐到苏落旁边，凑近她搭话。

自来熟地笑问：“呛到了？”

苏落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对方笑得灿烂，神色认真地问：“你是舞蹈生吗？感觉你跳得很好。”

“不是，自学的。”苏落往边上挪，对方不着痕迹地紧跟。

“你是新来的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小帅，大概是百试不厌，所以十分自信。

苏落深吸一口气：“我有男朋友了。”

你最好有点操守。

对方愣了下，微笑道：“你误会我了，交个朋友嘛，我跟这边的营销很熟。”

……

对方递过二维码，苏落推开对方的手，直接起身离开。

出了包间，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音乐，DJ台上一圈舞者，下面的人群躁动得厉害。

“你去哪儿？我陪你。”

男生跟了出来，自然地搭住苏落的肩，苏落推开他，径自往前。

这个夜店大厅很大，去卫生间要穿过中央的开放卡座，到了洗手间门口，苏落回头。

他还紧跟在后。

要不要叫保安呢？

这个夜店洗手间男女公用，苏落进了一个隔间，狭窄的门缝下，一个黑影停住了。

苏落太阳穴的血管跳得厉害，被冒犯的反感和摆脱不掉的烦躁让她心口窜起一股无名火。

反正不在包间里，给他一巴掌又如何？他跟那个花衬衫没说过话，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

苏落把左手的戒指都摘下戴到右手，调转方向，锐饰朝内。

男生等在门口，想到苏落的脸就开心。

多久没遇到过这么漂亮的新人了？新人就是这样，刚开始虽然防御拉满，但是只要软磨硬泡，打一手真诚牌，最后基本都能吃到手，尤其是这种看着冷冰冰的，床上肯定叫得很骚。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一股莫名的寒意让他扭过头。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神淡淡地盯着他。

？

是今天卡座那个老板的朋友。

对方的气场强到让他下意识怯懦，他踟蹰间，对方已经不紧不慢地走近。

难道他也看上她了？

他假装在等位置，男人神色淡漠，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开口说了一个字：“滚。”

他还想装没听懂，男人眉头一凛，他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忙不迭地赶紧走了。

而隔间内，苏落已经弄好手上的戒指，她猛地开门，铆足力气朝门口的人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