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抬抬头,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四点了。
他拿着刚塞在衣领里绸缎做的方巾,踩着盆底,先爬上墙根的暖气,再跳到台面上,推开窗户,冷空气打在脸上,吹的他一个激灵。
它又赶紧的把窗户推的小了些,只留下一道缝,方便他出去——陆怀青身体不好,要是再冻着,或者着凉,怕是会更瘦了。
我可真是个好人。
小熊搓搓脸,把方巾抖开了,一手攥住两角,迎着风,心一横往下一跳。
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好,他身子轻,再加上轻薄的方巾,热气球似的,在空中飘飘荡荡,没一会儿就落到了早餐铺的棚子上。
他抖了抖方巾,贴身收好,还有留恋似的,他又抬头回望了一眼,猝不及防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陆怀青。
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窗户被完全的打开了,扶着窗户的那只手上,伤口又重新撕裂,正一点点的渗出鲜血。
身上是他睡前换上的那件薄衣裳,衣领的扣子不翼而飞了,被风一吹,胡乱的飞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没带有一丝诧异,而是全然的愤怒。
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他捡回来的朋友是个活物,会跑会跳,有着人类的情感。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现在要弃他而去。
小熊腿一软,没站稳,咕噜一声从棚子上摔了下去,灰沾了一屁股。
他来不及细细的收拾自己,赶忙手脚并用地飞快往前跑去,追上了俩刚启动自行车,猛的一跳扑上了后座。
他扭过头来,乌黑的圆眼盯着从楼道冲下来的陆怀青。
再见。
他在心里默默道。
视线里的小人慢慢地变小,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视线里。
免费的交通工具坐了一段时间,小熊在一处没人的地方跳下来,滚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他探出头来,看路上的建筑,没什么记忆。
但他记着在那个垃圾桶里的时候,虽然有东西挡着,但他还是看的清楚,离他最近的建筑上方雕着白大理石的天使,垂着头,合着手,胸底下还围绕着一群小天使,各不相同。
从他们慈爱的石头眼睛,翻飞着的白石的头发,白石的裙褶子,都透露出这绝对不是一座简单的建筑。
再加上陆怀青靠近他时,身上带着医院里才特有的消毒水味,不是很浓,却经久不散。
他推测,他被接走的地方,是在一座大型医院周围的废弃小巷里。
他根据得来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仁济医院。
医院旁边有几条小巷,小熊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个垃圾桶,只是垃圾桶刚被清理过,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留下。
小熊懊恼的从垃圾桶上跳下来,走出巷子,正准备到旁边的巷子里再看看。
他心里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但又十分忐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此次出行可能会一无所获的结果。
冷冽的风吹到身上,带来细细密密的疼,他伸手拽了拽身上的小马甲,哆哆嗦嗦的贴着墙面走。
中午的日头还比较大,不似夜晚那般冷,阳光烤在身上还是暖烘烘的。
小熊往前走着,突然发现地上有一道黑色影子,像是个人的模样,只是被日光笔直的拉长了,完完全全遮蔽在了他的身上。
他往前三四步,影子就跟着往前挪动一点,始终跟在他的后面。
小熊这下呆住了,心想这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脚步这么轻,该不会是鬼?
他抬眼看了头顶上的太阳,又觉得不可能,日头这么大都敢出来作乱,不要命了?再说,建国以后是不允许成精的。
但他又想,自己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既然都是不三不四的东西,那就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好好聊聊吧。
他扭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但阴森森的脸,吓得退后了两步,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上。
陆怀青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逆着光看,两眼似睁非睁濛濛的、很漠然的。他蹲下来,平视着小熊,也不说话,像是在观察,带有一点隐秘无害的好奇。
小熊由着他打量了一阵,身子却如惊弓之鸟般紧紧的绷着。趁陆怀青愣神的间隙,他立马跳起来,往马路上跑去——
那中间有个栅栏,他可以从底下的空隙很容易地钻过去,但陆怀青就要费些功夫,他趁着这空档,就能暂时脱身。
陆怀青始料未及,虽然他一步顶小熊五六步,但小熊胜在身体灵活,他弯腰捞了几下,也没捞到,只好跟在小熊身后,看他要到哪里去。
等小熊一个滑铲从栅栏下钻过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小熊是要把他甩开。
他是真的要走,没想过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