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先让阿予送自己到公交站……他慢慢想着。

一瞬间，水花声突然远了，仿佛异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界面出现圈圈涟漪，破碎的镜子一下子平整光滑地铺展开来。

镜面之上，出现了一双泛着碎光的银色运动鞋。

在声音消去的那一刻，许林谨已经怔然抬起了头。

“许林谨。”

“戈学长。”

“谢谢你的糖，”戈雪琛打着伞站到他身旁，“味道很好。”

“你喜欢就好，谢谢你辅导了我那么长时间。”

“佟予呢，他没和你一起？”

“他回去拿伞了。”

许林谨也问:“蒋学长没有和你一起吗？”

“蒋沂有事，”沉默了一会儿，戈雪琛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神情若有所思，“佟予是顶着雨回去拿伞的？”

“嗯。”

“要是他们晚点走……也不至于。”

戈雪琛神色复杂地再瞟了教学楼方向一眼。

“啊？”

戈雪琛抬眸看了眼许林谨，一边从背后捞过书包拉开拉链一边对许林谨说:

“蒋沂走太急，把伞落在抽屉里了，我过来找他……”

“没找到？”

“已经走了，电话也不接。”

“可能是学长调成了静音，雨声也挺大的，不过——”许林谨抱紧了书包，替蒋沂解释，又有些想笑，“还真是糟糕。”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就响起。

戈雪琛赶紧按下接听，轻飘飘道：

“你伞落教室里了。”

“兄弟!我在……”连珠炮似的滚出一长串，语气变得恭顺卑微，对方最后憋出一句，“要不你帮我把伞送来？”

“重新买一把吧。”戈雪琛毫不犹豫。

“没钱。”

“那我那把伞卖给你，都是兄弟!咱也就不计较那么多得失了，一口价，8.8。”

然后便听一阵更小声浑厚的声音：

“行啊，同学你给12，我们都是做良心生意的，下这么大雨，给你便宜点吧。”

“欸欸欸，谢谢叔谢谢叔，你真是良心商家！”

“都是兄弟，给10块，我v信零钱还有2块……”又听对方压低声音恳求。

戈雪琛拿着伞不好转账，便把伞递给了许林谨，两人都没说话的几秒钟，却听蒋沂突然叹了一句：

“算我没出息。”

两人面面相觑，随机听筒处传来对方高歌：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

就让你看不见我脸上的挣扎～

都结束吧，说心里话～

那个最自私的人是你吗～”

“呋……”许林谨没憋住。

“是有出息了。”戈雪琛也轻笑出声，利落地转了钱过去。

“兄弟抱一下～”歌声立马悠扬地转了个调，极其顺滑地变得豪情万丈，“说说你心里话～说尽——”

“停!”戈雪琛及时制止他。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交流让许林谨感觉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戈雪琛挂断电话后，借着磅礴的雨势，许林谨第一次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

戈雪琛抬头看过来，眼神和表情中却并没有透露出意外和惊讶，他只是默默看着许林谨，等他笑完。

“抱歉……”许林谨没想到对方会一直盯着自己，“我……”

“嗯，我知道。”

“让学长见笑了。”

“没有。”

半晌，就在雨声将要再次湮没两人时，许林谨听到了身旁人的声音，没有抚慰人心的温和，却认真而平静，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果:

“……你应该忍得很辛苦……”

“哈哈哈——”

许林谨闻言再次忍不住笑起来。

清朗的笑音混在雨声中，男生身体微微前倾，雨水顺着雨伞和棚顶的缝隙落到他的发顶，落到他的后颈窝。

鬼使神差地，戈雪琛伸出手，把人拽进了自己伞下。

许林谨笑得捂住了肚子:“学长，怎么了？”

“先别笑了，”戈雪琛被许林谨笑看着，耳根突然有些发烫，“我送你到教学楼下等他。”

“好，”许林谨立马就收敛了笑意，“那就麻烦学长了。”

“走吧。”

两人没有看到，此刻，在道路另一边，骆明懿顶着书包把伞塞进了尹林芷的手里。

就在他已经勉起裤脚正打算踩着满地的水跑开时，女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一楼储物室。

同这雷雨天气一样暴怒的还有几个男生。

“靠，你这混蛋，打折了的腿好完了是吧？又跑到我们面前晃荡了？”

“别以为他们把你降到二队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我们兄弟那可是手骨折了啊，你知道对一个投手来说手有多重要对吧？”

“是他先动手的!而且我们俩都滚下楼梯了……”被逼到墙角的男生忍不住出声辩解。

“可你屁事没有!”

“对付你这种恶心的家伙就该狠心一点……”

“听说你还总是爆投——”

“我没有爆投!”男生拼命忍住声音，憋愤地红了眼睛。

“Cao，让你说话了吗？”

“你说不是爆投就不是？那球又是怎么砸到我兄弟的队员的，它自己飞过去的吗？”

许林谨某一刻似乎从磅礴的雨声里听到了憋痛的嘤咛。

“戈学长，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什么？”

许林谨仔细辨别，但此时周围分明只有哗哗不绝的雨声，仿佛刚刚的声音是他的错觉。

“没事，”许林谨凝神又听一会儿，没再听到了，“应该是我听错了。”

可一墙之隔的储物室内，蜷缩起身体的男生听出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戈雪琛怎么会到这里来，偏偏这么巧……

他不希望被发现，被认识的人发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不想……

哐当——

“怎么，怎么不说了？”

“外面有你认识的人？！”

两人玩笑着咯咯笑，又踹了他两脚。

“别啊，喊大点声啊，多没意思啊，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呢……”

……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依旧很大，雨水顺着伞骨串成一股股流下，雾气渐渐蔓延开来。

戈雪琛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己头顶——

是蒋沂的伞。

而他把自己那把给了许林谨。

戈雪琛收起伞带上头盔，跨上了金属白的机车。

雨点打在头盔上有些影响视线，因此他开得不快。

红灯亮起，戈雪琛停在斑马线前。

这时他注意到了对面两道身影，倒不是他认识那两人，而是他们都穿着是南汀的校服。

只不过男生湿了半边肩膀和头发，看起来有些狼狈。

戈雪琛很快收回视线，红灯亮起的时候，他轰了轰油门。

车流开始涌动。

雨水顺着车轮滚动溅起，从鞋子边缘流进裤脚在之前就已经被打得透湿。

机车越过路口的时候——转角的一把伞下，除了运动鞋，还有一双小白鞋。

男生把伞往女孩那边偏，女生握住伞柄上面一点想往回推，两人不期然碰到了手。

对视一眼，女生笑出了声，男生则垂头红了耳朵。

※

卡牌“倒影”整体是冷色调。

水洼像个斜着的心形，恰好框出一只黑色低帮帆布鞋与一只稍长些的银白色中帮复古金属运动鞋。

雨滴点出涟漪，模糊了鞋面之上的身影，也将两人校服的蓝色糅合在圈圈的水纹中。

周围的碎石子润着水色蘸出白与黑，如同黑夜里的璀璨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