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的庭院,大门处可避凉的角落,小门童无事可做,拿着一节树枝戳着脚下的石阶。
迈步入院,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回廊走了不过几步,便进了内院。
院内不见一个人影,只内庭右侧书房里,隐约间有话音飘来。
“女君,那黄一北此番也算是踢到铁板了!她也不瞧瞧这是哪?这可是安州,举国唯二最守古礼的地界,她在这最重文士的圣人故地,得罪了文坛颇负盛名钱老夫子,这可真够她喝一壶的。”
身着粉衫的侍从清萍,一边叽叽喳喳地讲着今日里的事,一边拿着掸子,心不在焉地清理着门口的书架,不时还向案几那边偷瞥。
书房小,那人所在的案几本身也不大。
一侧并不齐整地叠着厚厚的一摞书。
另一侧,倚着一女子。
她身着素衣,身上不见任何饰物,只一支青玉簪将头发松散的归束在脑后。
这会儿,她手上正拿着一本地方志,悠悠然翻着页。
“刚来安州就听说了。这一众阁有一名常驻此地的管事,不修边幅,大大咧咧,行事颇为狂浪,本还想见识见识的!”
清萍说罢,还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吧,在固海楼用个早食,却大庭广众,妄议上级,言辞间还多有冒犯。这也就罢了,可这人还和本地宿老钱夫子有了口角,被人揪住错处不放,栽了大跟头。”状似带着点幸灾乐祸,清萍继续说道。
这钱老夫子可不是什么能随意得罪的人。
安州本来就是古礼一派的地界,那钱氏更是其中砥柱,夫子钱益更是钱氏现任族长。
不过,就黄一北这小小管事,根本不会用到古礼学派力量,就人家钱夫子简单一句话,都够她吃一壶的。
“您说,人家钱夫子骂她一句‘聒噪’,这黄一北不乖乖受着,竟然还敢熊心豹子胆,在安州这地界同钱老起了争执。”
清萍摇着头嗟叹。
“多蠢啊!我看呀,人家钱夫子打掉她束发玉冠,并吩咐衙役丢她出固海楼也不过分!”
说完,她又悄悄看了一眼不出一言的主子。
只见案几边那人仿若没有听见她的絮叨一样,面色平静,姿势都没变化,目光只在手中的《安州志》上。
看着那不为所动的女君,清萍这时有点着急了。
“可是女君,虽说这黄一北所行确有不当,可他们做得也太过分了!”
她心内虽还有几分犹疑,却又坚定地缓步朝案几走去,然后在离案几两步之遥的地方跪坐了下来。
“固海楼那会儿可是座无虚席,众目睽睽之下,那钱夫子自恃身份,不由分说就打掉了黄一北发冠,而安州府的两名衙役,非但没有帮着她正冠调解,只因涉事对方是当地宿老,不经任何问询就徇私偏袒,要把黄一北强行带离。”
“这期间那黄一北多加挣扎,可衙役不管不顾,拉扯间甚至褪掉了她的外衣。”
清萍越说越气!
“女君,你说这黄一北和钱夫子同起争执,凭甚那衙役不将二人一起带离,还附和着那钱老头的话,不由分说地就对女子动了手,甚至不留丝毫体面地拉扯,实在太过分了!”
以前发生这样的事,大家可能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可自女帝登基颁布法令,清楚表明,女子同男子一样,都是己身的主人,地位是平等的,这样的不平之事,接受起来就莫名有点困难。
既然不是谁的附庸,安州这宿老如此粗暴地行事,确实有点过分了。
一直看着书卷的女子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抬眼看了看面前义愤填膺的小丫头。
平日里还是沉静可靠的,也不见如此的古道热肠,怎得今日絮叨个不停,仿似得不到回应便不罢休了。
见主子只盯着自己瞧,并没有生气的苗头,清萍赶紧继续补充。
“固海楼享早食的一众男女,眼见此事发生,亦无一人站出来为黄一北说话。”
她未曾留意,刚才伪装的不在意,早就泄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