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古礼还是律守,党魁都高居一品,必不会直接站出来为难她一个四品小官。
这四人中,肯定只有一名三品正卿属律守派,为的便是那张寰安的私人偏见。
其余皆是古礼派,定是要为了堵住女子的进迁之路,与她在这堂上辩驳一番的。
上首的乾皇见有人站出,便一副看戏的架势。
“正主在这,便说一说你们的看法罢!”他看着大堂中间单独站着的五人说道。
那四人互相看了一看,其中一人便先对着詹无佑开口,言语间多有轻视。
“詹大人颜色姣好,为官二十年间想必多有便利,政绩等有的是人愿拱手奉上!不过这乾明殿的殿士,哪个不是久读书籍,多历政务。大人若只是过来添杯加盏,想必不会出错,可若居正卿位插手殿内政事,妇人家见识,不若回家教养儿女?”
詹无佑侧过身,看向开言的官员。
她也不因这话而愤怒,只是好奇地问道:“妇人家见识只可教养儿女?大人是因慈母之爱而鄙薄女性吗?大人堂前必是没有母亲奉养,不然何出此不孝之言?”
她又叹了叹气。
“没有母亲,怎会有大人呀?而且女子便不读史籍,不通经论吗?妇女之中,不乏诗人,画家,将军。吾皇时间宝贵,下臣便不一一细数,但大人能忽略百年前文治武功皆通的德仁女帝吗?历史只要不会消亡,德仁大帝的英名便不会消失。大人,野犬想叫就叫,自身习性使然罢了。可不要随便对着人咧开牙齿,那样只显得自身鄙陋不堪。”
那人闻此,瞪向詹无佑,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回复。
他身旁的另一人赶紧开口,软刀子直直插了过来。
“詹大人莫要多想,我等并无轻看女子之心。只是这殿中事务繁杂,十数日不休也是常见,更不要提汛期战事的当口,乾明殿更是灯火长明。故此,我等才担忧詹大人女子身担不起这样的担子。”
詹无佑笑了笑,朝着他拱了拱手。
“大人亦是多虑了!东至海边,有渔村采珠女,腰系巨石入海寻珠,每日少不得六个时辰劳作,可见女子体力虽有不足,却足以应对其所谋。”
“数年前,下官因公自长州归京,正值农忙。我自马上眺望稻田,有一农户家正好在秋收。”
詹无佑脚下往那人动了动,继续补充道:“孩童在田埂上追逐蜻蜓,夫妻二人皆手握镰刀,他们躬身忙碌的间隙又不时抬头相视而笑。农夫是自己收不完稻子吗?下臣倒不觉得。那二人共同秋收,乃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意愿、有能力为家庭做此贡献,所以他才微笑鼓励。且二人共同行事,必能省下时间去做其他的事。这位大人,农夫犹不及,何以至高堂?”
詹无佑也没有大声质问,旧事娓娓道来,话语间多有疑问。
说话的那人无言以对,便不再开口。
见两位古礼派折戟,那律守派的三品官员也不再等。
他看着詹无佑直言道:“和女子同堂共事,实恕在下做不到。”
詹无佑和他对视,不见丝毫退让。
“此世间乃是男女共同组成的,从古至今的文明也是两性共同创造的。我不知您是受了何等创伤,竟然生出这般有违天理的想法。只是,詹无佑心心念念的,就是忠于君王,勤于民事,此番便不能相让了!若大人实不愿与我共事,大可出此殿,离此地,舒爽度日!”
詹无佑说完,看了看大殿内站着的其他大臣,又抬头看了看上座的君王,平淡地做出了叙述。
“下臣前半生,从八品典薄至四品宣抚,日日忧心于民,夜夜衷心于政。劳苦二十余载,长耕案桌间,夫丧而不得时间思念,有子不能亲自教养而乞食于其外祖。然因下臣女子为官,众人不看我治下之成果,行政之所得,常以臣之外貌揣测臣之官位所得不当,乃至今日大殿,亦有狂浪厥词。”
言语间,她转身回看张寰安,程祜等人,复又说道:“为何诸君考评男子,无外乎所行所成,考评我等女官,先看颜色身姿?母亲生下尔等,抚诸位成才为官,只为着掌中所有之权不想被女子沾染,而鄙陋自珍,多行不义吗?”
渐渐地,她言辞间已经带了斥责。
“各位上官,詹无佑在这乾明殿不敢大胆妄言,只不过,我所读之书,不比堂上大多数人少;我所遇之人,五湖四海,贩夫走卒,不只有倾慕者寥几;我所历之事,正义黑暗,悲悲喜喜,并不乏上官口中的阅历。所以,此升迁入殿一事,敢给我公平与否?”
说完,她又转身屈膝跪下,面向那位已不是看戏神情的帝王。
“我皇英明,福佑万民,詹无佑祈我皇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