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愁也知道季鸣厌恶万昌不求上进,来盛城后大半年就换了三家学堂丢尽了他的脸面,便讪讪寻出些话来同他讲。其实这是件很难为人的事情,因为同他讲话不能触碰的话题禁忌实在太多,都是她碰了数次钉子之后自己摸索出来的。
一是不能谈公事,其实她哪里懂什么公事,有时候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轻则一顿呵斥,重则拂袖而去,二不能谈过去,张莫愁自己也明白,有天大的恩情也会被这种半胁迫式的道德绑架消磨殆尽,何况也不光彩,所以从来不愿去提,三是不能谈他的夫人,她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着了下人的道,给这里供粮米的铺子竟是他夫人娘家的,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又不许她出去抛头露面,那还剩下什么可以讲呢?他来这里只有两件事,吃饭,睡觉,留不留下过夜得看他心情。
可怜她也是正值韶华的女人,像枝头熟透了的果子,可偏偏他总是这样有一下无一下地打两杆子,让她不上不下地吊在这里,满腹都是苦楚。后悔吗?路都是自己选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张莫愁叹了口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季鸣在招呼她坐下。
“莫愁,”季鸣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张莫愁简直受宠若惊,几时在他身上见过这般温柔模样?出于女人的本能,她立马高度戒备起来。
只见他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她的手里,两个人都做过那种事情了,他还没有这样子拉过自己的手呢。
张莫愁晕晕乎乎地低下头去,一眼就看到后头的那么多零,她把头抬起来看向季鸣的眼睛,发现那里只有扔掉包袱的轻快而找不到一丝歉意,她伏下头无声地啜泣起来。
季鸣轻咳一声,“这宅子的房契也给你,你想自己住也行,卖掉也可,都随你心意。”
她嫂子已从门内奔出,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在地上拍得啪啪作响,一气数一气说一气哭,“有哪个看在死鬼一分面子,现如今丢下这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又把万昌拉出来,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巴掌,“你但凡能争口气,你姑爹也能高看你一眼——”
季鸣笑笑,把票字叠好塞进张莫愁的衣袋,低声道:“钱,要留着给自己傍身。”
直到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张莫愁才醒过神来,她扑到窗前目送着那辆车渐行渐远,将薄薄的支单搂贴在胸前。那句叮嘱是这个男人最后的一丝柔情了,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在所有需要他服侍的司令的女人当中,张氏姑嫂俩愚蠢的级数即便不是数一也是前三。终于不用再跟蠢货打交道,让赵副官悄悄舒出一口气,忽听司令发问道:“夫人有几个侄女或者甥女?”想了想,又强调道:“甥女!”
赵副官排算了一下,“汪家二舅爷没有女儿,大舅爷有个行三的女公子。”
这个季鸣知道,是个莽莽撞撞的女张飞,况且她应该称自己为姑丈,于是又问,“夫人没有堂姊妹或者表姊妹吗?你明天去查一下!看看她们养了哪些子女。”
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吩咐,让赵副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