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得益于佳音诚挚的忏悔,整个过程异常地顺利。
不过在当铺高高的柜台下站了一小会儿,掌柜的就忙不迭递给她一叠钞票。第一次进当铺,佳音太紧张了,也没细数一下,出去之后才发现也就两百多一点。
买票的过程也勉强算是顺当,去桃城没有火车只能坐汽车。在汽车站里竟意外见到了春晓的哥哥,佳音做着一副鬼鬼祟祟的打扮,本来是不敢相见的,只是,她不知道车票竟然也要靠抢的,听说有很多人凌晨便过来排队,因此,只得重新去拜托春晓哥哥。这个时候,佳音编瞎话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毫不费力地诹了一个理由。
春晓哥哥在这里做调度员之类的管理工,说好话替她在司机的后边争取到一个——不能算是座位,充其量只是一小块空隙,以至于她不得不让左右两边的臀部交替受力才能勉力忍耐。
车头发出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猛然一颠,总算是开了出去。当佳音看见枯黄色的像海洋一般的草场,缀满红叶的枫树一一从挡风玻璃外面划了过去,明白自己终于离盛城越来越远。
这过于理想的开局让佳音产生了一种“不过尔尔”的错觉,她并不知道此后的旅途会有怎样的故事等待着她。
汽车一直到下午才开到桃城,佳音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桃城是个不大的县城,一条街从头到尾便是这里唯一的“商业区”了,她拖着两条发麻的腿走进一家叫作“好运来”的食肆,看见条桌上一盆颜色诡异说不清是什么动物的肉后立刻就想退出去,却被老板娘极具杀伤力的眼神所制止,好像不留下来用饭就是一种大逆不道似的,佳音只好很怂地留了下来,要了一碗阳春面——不要放芫荽。
吃饭的桌子上恨不得能剐下二两油,佳音强忍着不适坐了下来。原以为阳春面应该没有多少作妖的空间,谁知道一口吃下去,一股浓烈的像腐肉一般的气味直冲脑门,她“哇”地一下搜肠刮肚地吐了出来,老板娘骂骂咧咧地逼着她把地面清扫干净又索赔了一块钱才肯放她走。
入住旅店的经历同样十分糟糕,虽然钱不多,佳音还是咬咬牙定了一个“雅间”。说是雅间,里头也不过多了一张吱吱呀呀的桌子、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还有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此时,佳音已经疲累至极,顾不上保持良好的卫生习惯便一头栽倒在床上,隐约觉得有什么小玩意儿——无非就是臭虫或是跳蚤之类爬进了她的衣服,那又怎么样呢?让它们咬几口吧,总不会比桓禄云还要可怕。
佳音从出生就得到了最呵护备至的照料,向来非最漂亮的衣服不穿,非最精致的食物不吃,非最柔软的床铺不睡,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日子也让她挺过去了。
从桃城一路经南岗再到凌渚,佳音的经历甚至可以写下一本不薄的游记,如果还算得上是“游”的话。
从方志中摘抄下的内容并未起到任何有实质效用的指导,比如说某地“自唐宋以降即为南北通衢,货殖云集,商贸繁盛,商贾之辈或坐贾或行商,皆以诚信为本,交易公平……”可她在那里不过向一个缺了门牙的小童问了一下路,就被他父亲要求一个铜钱作为“询资”,又说某地“民风彪悍,自古为尚武之乡,习武之风盛行,巾帼之中,亦不乏拳脚娴熟之辈……”,可当她因为挤不进连车门处都有乘客攀附而立摇摇欲坠的车厢而大哭时,却被一个热心的大哥像提溜一只鸡仔似的拎起来一把搡了进去。此外,诸如车子抛锚将乘客们都扔在半路或是隔壁房间的鼾声震天响之类简直不值一提。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逸湖,可听本地人说去云州的路已经坏掉了,正在修,至于什么时候能修好,谁也不知道,人群只得一窝蜂跑去船务公司。
等轮到佳音时,不要说是一等舱,就连二三等的也全都卖完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旁边一个挺着大肚子包着蓝布头巾的大姐过来跟她搭话,原来她还有她爹都跟佳音一样要去流云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半个老乡,佳音真是太开心了。
这位张大姐甚是热心,据她说想回流云镇也不是非得坐这种大船,有一种船老大——她爹就认识一个,可以带几个人乘小船,价钱也比船务公司卖的便宜多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简直让佳音大喜过望,忙不迭给船老大交了份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