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是当今皇上的小叔叔,但这对叔侄之间素有猜忌。燕王和旭阳长公主都是极具才华之人,也很有人望。但这两姐弟都有些古怪,为皇室所不容。长公主离经叛道,自贬庶人嫁给了个修士。燕王自请赐封西北,自荐驻守边疆,甚至多次亲自披挂上阵,驰骋沙场抗击后金。但这些非但没有消退先皇和当今皇上对燕王的猜忌,反而更加深了两者间的阴霾。原因也很简单。燕王封地地处边境拥兵众多,且在军中人望极高。旭阳公主虽脱离皇室,却在江湖和修仙界很有名望,这两姐弟在朝在野的名望非但不减,还尤甚当年。再加上钟淑娟嫁于怀宁章州牧章石音。怀宁乃是北方重镇,有这层姻亲,燕王与北方军中的联系也很是亲密。皇上自然是不愿看到燕王势力连成一片的。
故,往年老太君寿宴,佬仙门年年都有发去请帖,燕王年年也向朝廷请求返乡省亲,但朝廷是年年以边关不稳婉拒。致使老太君与燕王感情甚笃,书信往来频繁,两人却也是多年未见。
长老会的想法是:讣告我们发了,义务尽了,你来得了来不了,那是你的事。我们猜你多半是来不了。你想来,皇上也不会让你来。
钟挽灵很清楚长老会的想法,但是情况真的会像长老们所想的那般简单吗?“阿公还是做些迎接燕王的准备比较好。这次不同以往,老太君……”
“行了。”钟林不耐烦地打断钟挽灵的话,“这些事轮不到你插嘴,搞清楚你的辈分!”然后冲着钟淑华道,“你还不快带你侄女回去?大半夜的,两个女子在外头闲逛,像什么样子。”
钟淑华没动,她心中有别的事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刚才她一下子知道了太多她之前不知道的信息,脑子还乱着。
钟林本就心烦意乱,见原本乖巧的小女儿也抗拒自己的命令,顿时有些怒上心头。“怎么,连你也要顶撞爹了?”
钟淑华只能怯怯欠身。“女儿不敢。”
钟挽灵见状知是多说无益,也跟着欠身跪安。
钟林不胜其烦地朝两人挥了挥手,催促两人赶紧回去,自己朝着坡下的灵堂而去。
钟淑华钟挽灵回到玉兰居,钟淑华才想起来他们原本是要去银杏居蹭饭的。这下,想去也不好去了。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钟淑华心里全是之前的事,还没走进厅内,转身又想出门去。
钟挽灵一把拉住她。“姨娘这是要去哪?”
钟淑华看向钟挽灵,心疼地摸了摸钟挽灵的鬓发,道:“姨娘……姨娘去跟阿公说,让他许你进灵堂吊唁,许你送老太君出殡。这太不讲道理了……长老们怎么能这样……”
钟挽灵抓着钟淑华的手臂,轻声却平静地说:“姨娘不必去,诸位阿公是为了我好。”
“好……好?”钟淑华越发意难平,她知道钟挽灵之前失魂的事,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现在这些是为了钟挽灵安全着想,他们只是借了个名头减弱钟挽灵的存在感,让她不要去争。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争,她不觉得钟挽灵会想争什么。那些人只是把他们龌龊的心思强加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就连她最后一点尽孝的权利都要剥夺。
“不会的,他们想多了。老太君那么疼爱你,怎么可能会害你呢?更不要说什么勾魂了。老太君可是神仙啊,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去跟爹说清楚。”
“你以为阿公不清楚吗?”钟挽灵的脸隐没在身后回廊灯笼暖光的阴影里,她的目光像幽夜的星火。
你以为阿公不清楚吗?
是啊,父亲怎么可能不清楚呢。就连眼前这个女孩自己都一清二楚。
钟淑华颓然地停下脚步。她终是这般无力。可,她不去帮这个女孩出头,这个女孩自己也不打算说,那还有谁能阻止这种不公……
不对,还有一个人,她的姐姐,这孩子的母亲。现在,也不全然是没有办法。
“不用担心,明天姐姐姐夫该能到的,到时候姐姐一定能帮你说服爹的。”说完,钟淑华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情舒畅了些,拉着钟挽灵向内堂走去。
钟挽灵看着天真依旧的小姨娘,只是默默地暗自苦笑。
明天娘就会来?
只愿明天不要更糟才好。
两人步入堂中,却见堂中灯火通明,两名侍女正伺候着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女孩正在雕花圆桌上吃点心。这女孩正是钟淑华的长女张英音。
张英音见来人是自己的娘亲和姐姐,连忙从凳上起来,欠身行了一个万福安,嘴里还鼓鼓囊囊的,显然还没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把嘴里的点心全咽下去了,小姑娘才甜甜地唤道:“娘亲,姐姐。”
钟淑华看着好笑,又觉得失仪,想责备两句。
钟挽灵却先一步拉着张英音走到桌边,热络道:“英音妹妹在吃什么呢?一人吃独食可不好。我今个还没吃呢。”
张英音甜甜一笑。“英音哪有吃独食。我正等着娘亲和姐姐回来呢,这篓里还有好多。快拿出来~”张英音一边笑着,一边招呼侍女将桌上的雕花大食盒中的糕点端出来。
钟淑华看着奇怪。白事期间钟府的厨子食材都调配去大厨房,就连各院的侍从都有抽调,玉兰居哪有人开伙?且大厨房每天要准备回转宗门的各路宗亲的伙食,还要准备四方吃席,也不可能有功夫做这种花哨的小点心。再说了,白事本是苦事,不宜做甜点,吃糖也得等出完殡。
“英儿,这糕点哪来的?”
张英音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哪知道这么多规矩,只道是好事,老老实实地答道:“哦,傍晚时,佳男哥哥领人给抬上来的,说是……”
“哗啦”钟挽灵大袖一挥,食盒横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其中的瓷盘瓷碗稀里哗啦地洒落,和精致如花的糕点一同碎了一地。
张英音吓得惊叫了起来,跳下椅子,躲去母亲身边。钟淑华也吓得不轻。
钟挽灵看也没看她们,目光死死地瞪着那摔裂的锦盒上雕刻的“五福楼”三字,目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