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近日对你看得紧是因为你本就身子弱,快成亲了,莫要染了风寒。”
“父亲,沅沅只是想成亲前多出去看看……”薛云遥垂下眸子,仿佛眼里又要生出盈盈波光。须臾后,见薛恒迟迟没有反应,她又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拖得极长,像是夹杂了不少的心酸和不甘,空气里都无端生出些涩苦。
薛恒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背过身,叮嘱道:“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完此话,他迈步便出了屋子。合上门的那一刻,他心里都放心不下薛云遥。这些年对温听雨的亏欠,全都弥补给了独女薛云遥。不纳妾不续弦,顶着无后的指摘,只宠云遥一人。
虽说之前曾幸好薛云遥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可他不知道,门被关上还可以打开,心就不一定了。
门一关,少女的眸子便冷了下来。
薛恒现在对她所有的爱,于她而言,都像是一场戏,一场懦弱之人用来伪装的戏,伪装对妻忠贞不渝,实则是因为温氏的血比容氏的血高贵,伪装父女情深,实则是因为用她来填补失去温听雨的痛苦。
堂堂七尺男儿,懦弱到不敢见容七娘,不敢承认自己曾有风流浪荡有私生女。
薛云遥又想起了那个与命运挣扎的舟舟,也想起了阿池的话。
她已无定心香,但也无再寻之打算。每每恨意与回忆交织攻心而来,席卷她每一寸肌肤,摧残她所有心智之时,也只能硬抗。
拖着痛苦的躯壳,她脑子里快要失去理智,只剩下愤恨,摇摇晃晃走到祈福的神佛前,一步一颤。
笑无声,泣无泪。若这世间真有神佛护她,又怎会让她此刻受尽苦楚?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看那掌心痣。
回想上次如此难受已过三年有余,这三年时光,她虽日日装病浑浑噩噩,但好在记忆模糊少了痛苦,若是就这般活下去也是甚好。
可为何又要让她想起来!
难怪那日见到崔映夜心底生出波澜,原来是因为宿敌的仇恨啊。薛云遥眯眼,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画面。
记忆虽只恢复了零星半点,但在薛云遥看来,一切都已清晰。记忆里,她与崔氏兄妹是旧识,曾一起去见过舟舟,若是能串起来,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难怪阿池能救下在河间镇的阿清。
难怪王修这个蠢人能发现舟舟是她的妹妹。
崔映夜居然为了报崔南雪的仇能做到如此狠辣的程度!
狗东西!
薛云遥猛地吐出一口腥红鲜血,双腿发软,快要倒地时是阿清扶住了她。
“小姐,你怎么了?”阿清怀抱着薛云遥,将其扶至椅上后为她把脉,却怎么都找不出问题,总觉得薛云遥全然不像生病,更像是失了心智。
阿清垂下眸子,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薛云遥却毫不在意般擦拭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备马,我要去河间镇。”
阿清闷声应下,心里还在反复想薛云遥方才近乎发狂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听谁提起过。
到了河间镇,薛云遥为舟舟换上素衣,立下坟冢。
方圆百里,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时不时传来的风声,如啼哭,又如嘶吼。薛云遥每听一次,都觉得是舟舟在抱怨。
抱怨薛云遥为何要留舟舟一人于河间镇。
抱怨薛云遥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自己却是无人认领的野丫头。
薛云遥跪于坟前,手里紧紧握着舟舟自戕时的簪子,握的太用力,近乎快要将手刺破。
这枚簪子是曾经容七娘留给舟舟唯一的遗物,如今,舟舟却以这样的方式去见她的阿娘。
“要是有来世,还是莫要相遇了吧。”
泪水滴在簪子上,薛云遥回应了心里对舟舟的愧疚。
要是早点发现该多好。
要是多备些侍卫该多好。
要是舟舟没有救下落水的她该多好。
倏地,一阵风吹过,她的那滴泪滑过簪子,砸在了地上。
薛云遥猛然回头,对着风来的方向大呵一声:“何人?”
那人的行踪太快,身影很快消失在这荒野里。
“小姐,我去追。”阿清出声道。
薛云遥颔首答应,目光落在那人消失的方向,总觉得此人的出现与舟舟有关,“你去追,我先回府,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阿清领命,跟着那人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