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映夜侧身,张开口,本想问身旁的千峰可见到思净了。可话还没到嘴边,却卡在了嗓子眼,发不出声来。
因为他感受到身后的薛云遥的呼吸愈发急促,嘴里还在呢喃低语。来不及顾其他事,崔映夜连忙唤了好几声“薛云遥”。
树林的鸟也被惊飞,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它们有些盘旋在头顶,有些飞在群林里,自由地穿梭,用自己欢快的叫声来欢迎春天。
而薛云遥一声没有回复。
她呼吸慢慢稳了些,有种异常安宁的恐惧。此时,她的额头正贴在崔映夜耳边,越来越冰凉,好似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在迅速降温。
寒冰尽数融化,溪水的流淌声变急了些,争先恐后地去拥抱新生,去向前,去跳跃,用水花来感受阳光。
千峰和如月自然是被这一声声呼唤吓到了,霎时慌了神,快步跑了过来,踢开了好几块碎石,细细小小的石块砸在了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嫩绿终于冲破了厚厚的土壤,冒出尖尖的新芽。被冰雪覆盖了这么久,它们可算能呼吸一下最新鲜的空气,去见见最美的朝阳。它们指不定在破土的那一刻,就已经幻想了千万遍第二日的太阳会有多灿烂,多耀眼。只要心里想见到太阳,就会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因为光,永远能刺破黑暗。
阿清也想凑近些,但走开一步,见到薛云遥苍白的脸颊,心口猛地一疼,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的抽痛渐渐覆盖全身。
她想起她的师父。
那个以一命改一命的宋无眠。
她有些哽咽,宋无眠甚至不是以命换命,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救醒薛云遥。
但是,他依然做出了抉择,哪怕这一切在最开始已经能看到结局了。
雾彻底散开了,一点都没留下,周遭的一切都逐渐清晰。
柳莺看清了薛云遥此时的面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道了句“何苦呢——”。
何苦非要找回自己缺失的记忆。
何苦去爱曾经让自己受伤的人。
何苦为了三两好友去搏一条命。
一路上,柳莺将所有事情理清楚后,想起他们二人大婚之夜薛云遥做的事,看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薛云遥都半点没变。
她摇摇头,旋即,仰面望向薛云遥身后初升的太阳。太阳一开始还藏在云里,此刻没了云雾遮掩,多么耀眼。
“薛云遥——”
“小姐——”
“少夫人——”
这一声接一声,响彻天地。
像是要与命运争一争。
千万不要收走她的生命。
崔映夜不信面前的一切。
他只觉得,薛云遥只是睡着了。
……
她确实睡着了。
梦里也有人在唤薛云遥的名字。
“沅沅。”温听雨笑容温和,单手撑着脑袋,坐在圆凳上,轻声唤着薛云遥的乳名。
尚且年幼的薛云遥还梳着圆壳式发髻,跑起来发梢飞扬,此刻正蹦蹦哒哒地提起裙摆,兴高采烈跑到母亲跟前,乖巧地咧嘴笑,眼里还是未染世俗的清澈:“阿娘唤沅沅何事?”
温听雨被女儿可爱的样子所吸引,一直望着她粉扑扑的脸蛋,呆楞了好一会才回神,弯眉笑了笑,将薛云遥的碎发别到耳后,把想说的话都暂且搁置,先夸夸她的宝贝女儿。
“沅沅长得很好看。”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得好好疼疼。
薛云遥倒也没像旁的女子,听到这样的夸赞就会红了脸,毕竟她娘常常这般夸她,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只是被她娘盯着有些不自在,打趣说:“阿娘唤沅沅来,只是想见见沅沅?”
温听雨这才想起自己让薛云遥是要做什么,收回了视线,浅笑说:“东边有家叫桃悦阁的铺子,听旁人说其糕点味道极佳。”
说着,温听雨垂下眸子,望了望自己受伤的腿,轻叹一声:“只可惜娘不能亲自去买,叫下人去,又怕他们买不到合我心意的。”
“所以沅沅帮娘去买些回来,可以挑些你爱吃的,我们母女的喜好应该差不多。”温听雨轻轻揉了揉薛云遥的头发,从袖里给她拿了些银子。
薛云遥接过银子,目光落在温听雨前些日摔伤的腿上,心疼极了,虽然好些了,但还是不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