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听见了一阵抽泣声,是温听雨的屋子里发出来的。
薛云遥猛地抬起头,不再沉溺于欣喜中,心尖颤了颤,快步从自己的屋里走了出去,到了温听雨的屋子里。
“阿娘……”
薛云遥跑得急,额间都冒出点点细汗,但她来不及去擦,只是单手扶在门边,喘着粗气。
温听雨背对着她,让她心里更加担心了。
听到薛云遥的声音,温听雨的身子发颤,紧接着抬手放到脸上,而后才转过身,弯眉问:“沅沅,怎么了?”
“阿娘,你是不是不高兴?”薛云遥凑到温听雨跟前,发现了阿娘哭红的双眼,还有脸颊上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心疼极了。
温听雨浅浅一笑,抬手轻轻摸了摸薛云遥的脑袋,“傻丫头,阿娘只是腿伤又疼了,这才有些难受的。”
薛云遥着急到颤声:“那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来?这可拖不得,万一更严重了。”
“哎呀,小问题啦,休息一下就好了,用不着去请大夫的,沅沅去玩吧。”温听雨语气平和,像是真的不再疼了。
薛云遥望了望温听雨,瞧见她确实没有再继续落泪,而是脸上还浮出了笑容。
她也没有多想,看来温听雨应该不再悲伤了,还是给阿娘安静休息的时间吧。
可刚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薛云遥还是有些不放心温听雨,又回过头问:“阿娘,要不还是请一个大夫来家里……”
倏地,薛云遥身后传来薛恒的声音。
“沅沅,不用了,我来照顾听雨就好了。”
声音坚定又有力量。
薛恒从背后走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轻笑,应是叫她不必再担心,而后就迈步朝屋里走去了。
薛云遥望着父亲的身影,才顿时想起,今日父亲休沐,可以留在家里。
薛云遥立在门口,静静看着薛恒坐在阿娘面前,为她倒水捶背,耐心地陪她聊天。
她彻底放下心来,心想父亲真的对阿娘很好。走在回屋的路上,听到有丫鬟小厮窃窃私语,无一不感慨夫人真是命好,能嫁给薛大人这样的人。
疼爱妻女,还不纳妾。哪怕顶着长辈的压力,也绝不会同意纳妾。
听闻这些话,薛云遥笑了笑,毕竟父亲这么爱阿娘,怎么会舍得让阿娘受一点委屈。
爱总能让人生出敢于对抗一切的勇气。哪怕经历万千波折,相爱的人还是会在一起,牵着手踏过所有风浪。
薛云遥没感受何为伴侣间的相爱,但至少戏本子里面是这么写的。
……
可是爱常常是多变的。
永恒的爱难能可贵,还常常存在于话本里,来让人产生幻想,相信一些从来都不存在的虚幻事物。
至少,薛恒与温听雨就没能一起走下去。
近日,薛恒常常夜半惊醒,脑海里全是找到听雨尸首那日的场景。
每每失眠夜,他常会去找出一些温听雨的首饰或簪子,大抵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些。
年近半百,本因看透红尘,但他近日,愈发相信神鬼,相信这世间本就有因果报应。
昔日,薛恒还是穷书生,一朝金榜题名,因才华胆识出众,事业蒸蒸日上。正是在他最意气风发,年轻气盛之时,遇见了含苞待放,姿色动人的温听雨。
两情相悦,双方家中满意,圆梦成亲,婚后多年仍有极好的感情,他在外追求事业,她对内操持家务。
虽说日子忙碌,但也算得上充实。自成亲后,二人也没有争吵,就算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也是耐心地同对方倾诉。
若非要描述温听雨的性子,薛恒定会用春天里的细雨来形容,不似狂风暴雨般来得轰轰烈烈,叫人猝不及防,而是绵长又细腻,哪怕淋在头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薛恒惊醒后已然睡意全无,便立在窗前,想要吹吹冷风,让自己从思念里抽出身。
但看见薛云遥没有灯光的屋子时,他就知道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哪怕他将所有关于温听雨的东西,让所有人都不准再提关于“温听雨”的任何一件事,但只要看见了薛云遥,一切便又都想了起来。
他时常会望着薛云遥那双像温听雨的眼眸出神,好像又看见了温听雨活生生地立在了他面前。
他好想问听雨:“你还恨我吗?”
但是只要薛云遥一出声,薛恒只能回过神,告诉自己要接受听雨离开的残酷现实。
回想过去,薛云遥性子与温听雨截然不同,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喜好安静。
但自打温听雨离开后,薛云遥慢慢活成了温听雨的样子。
安静又沉稳。
好像再也见不到曾经的薛云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