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游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很深的梦境中。
梦里他和另一个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被海风和海浪的声音所包裹。
青蓝色的天空上,似乎有什么硕大的、明晃晃的东西悬在那里,把身边那人的影子映衬得颀长又优雅。
那影子开口便是懒懒散散的声音,近得仿佛在他耳边低语。
他问:“哪天走?”
途游说:“就今晚。”
影子微微倒抽了口气,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那张脸沉浸在阴影里,途游看不太清,却似乎能从那轮廓里看出一丝隐忍的不舍。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最后,终于是那道影子先笑了出来,他抬头看向了天空中那团明晃晃的东西,问道:“那这几天,我是不是抬头便能看到你了?”
他问:“长官,你会知道我在看你吗?”
途游终于在梦里看清楚了天空中的那团光,那是一轮月亮,比人们认知中的月亮大了无数倍的巨月,它就那样离奇地、悬停不动地挂在白天的天幕之上,遮天蔽日。
但梦里的他似乎并不觉得异常,也毫不怀疑自己是要启程到巨月上去。
他很不懂风情地岔开话题,故作严肃,“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别给我捅什么篓子。”
“不敢,”那人答应着,“你不在我捅什么。”
这话听着不那么对劲儿,途游嘶了一声,眯了眯眼。
“我是说,你不在我肯定要好好表现,不给你丢脸…”那影子解释,随后揶揄道:“你想哪儿去了?”
一抹不自然的红色自途游脖颈处腾起来,途游脸皮薄,说不过,转身便走,被那影子伸手便扣住了手腕。
“逗你的,别走,我还有话没说…” 那影子把途游拉回来,双手绕过途游的脖子,将一个坠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帮我保存一阵子吧,长官,等你回来,记得还给我。”
“嗯。”途游应着,把坠子放进了衣领里。
似乎是由于月亮引力的作用,梦里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海浪,手足,吊坠,对方泛着淡金色光泽的发丝,都如同浮在水中一般。那人就站在那一轮巨大的月影中,整个人轻飘飘地对他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途游低下头没有回复,那句等你回来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心脏蓦地一跳,途游醒了过来。
感觉似乎是睡了很久,他一时间动弹不得,发现自己除了那个梦,记忆全无。
他躺在睡眠舱里,舱门被打开了,海水已经灌进来了一半。四周黑黢黢一片,海的腥味儿伴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这应该是在船舱里,刚刚船身似乎发生了一次剧烈的撞击,他才醒过来。
而现在,撞击后的船体残骸正在缓缓下沉。
嗒嗒嗒的声音传来,是鞋跟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个女孩探过头来,出现在途游的视线里。
“你醒啦!”女孩看起来还很年轻,蓬蓬的长卷发,娃娃脸,脸颊上灰突突的,还带着伤口,一副圆圆的眼镜框架在有点塌的鼻梁上,碎了一片,万分狼狈。
但女孩儿的神色十分雀跃,她探过来继续在睡眠舱里一通操作,途游突然觉得四肢恢复了知觉。看来刚刚就是她在唤醒睡眠舱,结果操作到一半,被剧烈的撞击甩出去了。
下意识的反应,途游迅速跃起,一个旋身掩入睡眠舱的另一侧,与女孩儿拉开了距离,并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空的。
这副提防的姿态使女孩笑了出来,途游自己也是一愣,随即便看到女孩儿把一把枪放地上,推了过来,“我没有恶意的,你放心!”
“……你是谁?”
“我是个科学家,是我把你从海底捞出来的。这艘船叫海妖号,但这儿不安全,你得马上离开。”女孩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
她看到途游身手恢复如初,便不再管他,转身把打翻在一旁兀自播放着音乐的收音机扶起来,取走了磁带,又接着去一旁的仪器前操作,似乎是要拷贝走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的数据。
“哪里才安全?”
“往东走吧。”
女孩儿说完又指了指船舱里一个角落,“这些你挑挑看,也许用得上。”那是一些从海底遗迹里打捞上来的武器装备。
数据似乎传输完毕了,女孩小小的个子,此时却背起了一个和自己比例不相称的硕大背包。
“我要走啦,”她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你要去哪儿?”
“我还不能回去,我捅了点儿篓子,得去收个尾…”
看女孩儿的神情,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途游收起顾虑,最后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对么。”
女孩儿闻言笑了,并不回答,只是上前几步,视线在他胸前停留了片刻。“长官,”她这样称呼途游,“相见不太容易,现在的世界也不太美好,此行请务必珍重。”
长官。梦里,也有个人这样称呼他,他说,他等他回来。
途游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胸前有一个坠子,梦里他一直未能看清,而如今拿在手上,他发现那并不是一般的装饰物,坠子上是一个小巧的小长方体,五面都平整光滑,但最后那一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路,倒像是什么电子元件。
途游将坠子收进领子里,看到女孩正要滑过变形的舱门。
他并不想就这么放走她。然而在他出手的同时,女孩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一侧躲了过去,高跟鞋踏在舱门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甚至回头狡黠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