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枢不欲探究陆贾话里的深意,低头微微欠身,谦卑恭敬道:“臣不过殿下的下属,谈何成大事?殿下莫要折煞臣”。
“好好好,孤不过开个玩笑,士衡倒较真上了”,陆贾半真半假地说着,湿冷的眼神从未离开过谢枢。又吩咐一旁的宦官:“还不快给士衡上茶”。
“嗻”。
太监得到吩咐,弓着腰上前给谢枢倒茶。谢枢自然察觉到上首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当作不知,一味地行礼道谢。他倒要看看这陆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贾摆手让他坐下,自己走下来坐在他旁边,只陶醉呷一口雨前龙井,并未发话,也不说今日找谢枢的目的是什么。
正主不急,谢枢更不会着急。陆贾要想卖关子,他奉陪到底。归根到底太子想铲除世家和蜀王的势力,不得不依附于他。
多年前谢枢随谢敬仪到西南边关历练,借着曾休和顾放的帮助,已经偷偷积累自己的势力。
随着这些年谢敬仪身子逐渐年迈力不从心,已经在着意物色下一位家主。
谢璜靠不住,谢允身上又流着柳家人的血脉,谢柳两家既是姻亲关系,也是敌对势力的两方。将权利交给谢允,不亚于直接送到柳家手上。
谢敬仪这么重视血脉一个人,定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些日子谢敬仪又频繁试探谢枢,还亲口告诉他许多机密。
谢枢心里笃定,谢敬仪在最后家主选择上面,是有几分偏向自己的。
若是自己的军队加上谢敬仪手里的兵权,不论是蜀王还是太子、圣人,都会对他心生忌惮。
陆贾也正是看重这一点,才冒着与虎谋皮的风险,将他留在身边。
太子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单手撑着额头,看着不远处的几盆兰草道:“孤今日召士衡来东宫,主要想问问赐婚之事”。
毕竟这婚事是他亲口求的圣人,于情于理都该跟太子说明白。
“殿下尽管问,臣定知无不言”。
“孤就随便问问”,陆贾清咳一声,“为何要为李妙善那女子求圣人赐婚?”
“臣前些日子不小心撞破谢允强迫李氏,心中看不下去。不忍心看她一朵鲜花凋零在谢允手上,便答应了李氏的请求,仅此而已”。
“就这样?”陆贾略带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显然不是特别相信。
据他所知,谢枢不是这等圣母心肠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义正言辞的一番话?
“臣所言句句属实”。谢枢垂下眼帘,心道他确实是实话实说。不过省略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有关李氏的香·艳梦境而已。
陆贾不再言语,低头把玩起腰间的盘龙玉佩,似乎是刻意把谢枢冷在一边。半晌后才继续问起:
“士衡不会……喜欢那李妙善了吧?”
带着探究的语气问起,谢枢心中陡然一紧。纵然知道陆贾可能会察觉什么,纵然来东宫之前自己已经做好十足心里准备。
可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呼吸忍不住一滞。
他……喜欢李氏吗?不见得吧?多次出手相助,不过是因为那光怪陆离的梦境罢了。
他对这等男女之事向来不感兴趣,怎会喜欢李氏?若是喜欢也是喜欢像母亲一样温柔贤淑的女子,而不是像李氏这样满肚子心眼子,虚情假意之辈。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他薄唇轻启,带着蔑视与漫不经心:“殿下莫要玩笑,臣对男女之情一向不感兴趣。更何况李妙善还是柳氏的侄女,手刃谢家之时,她未必能善了”。
“虽然是侄女,可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陆贾站起来背手走到边上,那儿养着一只猛禽。老鹰尖利的爪子正试图挣脱笼子的束缚飞出来。
可那笼子坚硬无比,它这样不过是困兽犹斗,做徒劳无功的事罢了。
陆贾最喜欢看它们为了生命在挣扎,这是他最近找到的癖好。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是大内至高无上的储君,没有蜀王、世家之流,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士衡也不怜香惜玉一点”,陆贾轻松吹了个口哨,温声开口:“若是真到那个时候,孤可要将她讨到身边,不知士衡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谢枢面色微变,稍稍抑止自己呼吸,仍旧条清理晰回:“殿下,李氏不日就会嫁人,到那时候她是赵家妇,殿下讨要一个已婚夫人在身边,朝中的言官定会揪着此事不放”。
“她到底能不能嫁得成,现在还说不定呢”陆贾说着,转身盯着谢枢的面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威仪。
“殿下,这是何意?”饶是谢枢镇定如斯,眼下也有些坐不住。这赐婚是他帮李氏跟殿下求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李氏误会他责怪他怎么办?
不知不觉,他心里已经自动将李妙善划为自己人范畴,舍不得她受委屈、被旁人捉弄。